检测骸骨的药方是否有效是件很漫长的事情。程湛于是让他的骸骨药人隔十天就寄信告诉他身体变化。 药人一开始表示身体还在慢慢地恶化,程湛安慰他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并寄多了点药粉给他,让他加大药量服用。 后面药人和楚征仪一样,慢慢遏制住了病情的恶化,虽然还是有不舒服的时候,但一直不影响运动。 三个月过后,当药人再次来到程湛面前的时候,程湛眉毛挑了挑,给药人做了一套和楚征仪一样的检查,结果和楚征仪一样,毒素完全消失了。 “太谢谢您了,程庄主。”药人让他带来的小厮献上重金,“果然我当初的选择是对的,继承了老鬼所有衣钵的您肯定有办法治好这骸骨。” “我一开始不是和你说过吗?程某的夫人也得过王举人您这种病,后面就程某的调养下治疗好了。”程湛假笑道。 “是,您当时那么保证让我特别放心。”药人笑得欢畅,“我会帮程庄主多多宣传您的医术的。” “那程某就先谢过王举人了。”程湛假惺惺地感谢道。 等送走王举人,程湛的脸又变回那平淡无波的样儿。 知道果然是那药方有效,程湛到了书房,摊开纸张,写了两张药方比对,一个是老鬼的药方,一个是谁都知道的普通的补药,药方没有一处是相通的。 老鬼的药方的药材是对症下药,程湛看得通,而那补药的药材……那药材没有一处是对症下药的。 莫名其妙,完全想不透。 程湛越看眉头越皱得厉害。 门在外面敲了几下,那敲动的节奏和音量的大小是程湛无比熟悉的,程湛就算不看门框上印着的剪影、不听那体贴的温声细语,也知道来的是楚征仪。 他放下笔墨,迎上去开了门——这山庄上也就只有楚征仪能让他放下手中事上去迎接了。 门一开楚征仪亲密地就抱住了程湛,而后才不安地说道:“没有打扰你吧?” 嬷嬷说的果然是,沉浸在幸福中的人会年纪越来越小,也会患得患失。 程湛拉着言行举止越来越不理智但能让他不知为何越来越沉迷的伊仪进去,轻声说:“不管有没有你也已经打扰了,再问不多余吗?” 楚征仪有些难过地说道:“那我下次不来了,等你找我。” 程湛身子一僵,喉咙干涩了一下,道:“没打扰。” 这样说话已经很难得,楚征仪讶异地抬头看,噗嗤一笑,程湛尴尬得准备等她再多说话就甩开她的手,但楚征仪没有,她好像非常了解他一样,无比耐心地等他慢慢地改变。 怎么会有人可以温柔到了骨子里。 程湛无意识地将楚征仪抱得更紧。 缠绵了一会儿,楚征仪甜丝丝地将他推开:“你继续做你的事吧,我在旁边看看就好。你了解的,我肯定不打扰到你,还会帮到你。” “也没什么事情。”程湛拒绝。 “那不是吗?”楚征仪推开他走向书桌上摊开写着字的纸。 一张纸上列着的是伊仪给的药方…… 楚征仪的眼睛瞬间幽深。 “唉,这不是我之前给你的那个药方吗?你还在研究吗?”楚征仪若无所觉地问道。 “嗯。”程湛面上如常,心却瞬间咯噔一下。 旁边放着的是老鬼给的那份药方。 他刚想收起,楚征仪却先他一步拿了起来,一边拿一边认真地念道:“蓝甘草根,石灰散……”她念完,好奇地问道,“这是治疗什么的药方?” “没什么,乱写的。”程湛装作不在意道。 “乱写的话可以给我吗?我好喜欢你的字。”楚征仪笑容更深,期待地问道。 伊仪近来只要问什么,他一般都会给,更何况是这随便一张纸,拒绝的话太异常了。 程湛只好说:“随便写的,拿这个干什么?你要喜欢我可以给你写更好的,用最好的材料装裱起来。” “好啊,我等你装裱好给我,内容要是你最想对我说的话……”楚征仪笑意顿深。 程湛刚松口气,楚征仪却又继续眯着月牙一样的双眼说道:“但这个我也觉得很好,我也收走了。” 程湛愣愣地看着楚征仪提起笔,在那张纸上提下几个字: 【大景五年,程湛答应赠伊仪装有他对伊仪心中爱慕之文,特此记录,此景此情,勿失勿忘。】 “写这个干什么?”他呆呆地问道。 楚征仪认真地把那张无比普通的纸仔仔细细地叠了起来,珍惜地放入怀中,像是对待她最宝贵的宝贝。 她听到程湛的问话,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但未尽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此景此情,勿失勿忘。 程湛心中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蓦地移开了头。 他没有再问楚征仪要那张纸。 而是也回以诚挚的心情,数次易稿,又尽数摧毁,改抄了半个月的佛经,佛经上尽是祈求家人平安幸福经过数万人传唱的字句。 怕伊仪觉得他敷衍,在亲手装帧好后,他又制作了一条璎珞附之。 在准备的时候,他都是以见客人为借口,全程躲躲闪闪地用零碎的时间避着楚征仪制作。 “这是什么?”楚征仪无措地看着程湛递给她的盒子。 “打开看看。”程湛温柔地说道。 楚征仪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强压着就要溢出的喜悦,小心地打开红漆盒。 漆盒里停着一条卷轴和一条雅致的璎珞。 她摸了摸璎珞上每一颗都有莲花暗纹的花珠,又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花珠和玉花簇拥的玉鸾鸟,鸾鸟摇曳的数根长尾绽放如莲花形状。 等到拆开长卷观看手抄经的时候,楚征仪已泣不成声,数度抹泪,又数度将沾着泪水的手指不顾礼节往裙子上擦干,全然忘记了手帕的存在,只唯恐弄湿那长卷。 程湛看得又是满足又是心疼,将他最会惹人怜爱的伊仪拥入怀中,任由他一向嫌弃的泪水洇湿他的新衣。 “夫君……”楚征仪捂着湿透的脸,“我还以为夫君忘了。” “没忘,”程湛拿着手帕帮她仔仔细细擦脸,动作轻柔,手帕过处,黏腻的泪痕被拭去,留下让人毛孔张开的舒爽,“只是要准备充分了,才可以给人,不是吗?” 楚征仪幸福得笑了好久,突然落寞下来:“可惜我们一直没有孩子。” “不要孩子也可以,我从来没有想过以后有孩子。” 伊仪一直为成婚那么久还没有孩子而发愁,程湛为她调养了好久也不见效,只好安慰他,当然也不全是安慰。 如果有当然好,没有他也不强求,毕竟之前他也没想过可以成婚。 楚征仪缩进程湛怀里,低声说道:“夫君,如果我们有了孩子,我们一定要对我们孩子很好,一起长久地呵护他,让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 “……嗯。” 他们有着差不多的过去,如果能够有孩子,他一定会像护着楚征仪一样,护着孩子。 可能是那个药人把程湛和老鬼一样能成功治疗骸骨的名声传了出去,不久又来了一个想治骸骨的人。 程湛心不在焉随手给了他药粉,叮嘱他长期服用,如果恶化就加大药量。 除此之外,他没有再理会这个病人后续的病情观察,更没有和该病人通信交流。 他的确想弄清楚这种不对症下药的药方能治疗骸骨的关窍,但在调养好他的伊仪身体之前,一切都得靠后站。 但他没想到,两个月后,伊仪没调养好,那第二个求骸骨药方的人却死了。 “药方没用?”楚征仪睁大了双眼,“可是上一个明明有用的。” “我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程湛眉头不伸,更加纳闷,一个看似无法治疗骸骨的药方接连治好了两个人,却又失效了? “会不会他不按时按量服药。”楚征仪怔怔地问。 “不会,我仔细问过,他很紧张地服药,一刻都不敢松懈。”程湛叹口气,又搂住楚征仪安慰道,“别为此操心,我会搞清楚的,你好好备胎就行。” 他扶着楚征仪入房,从嬷嬷手中拿过药碗,看汤色和闻味道无误后,才给楚征仪服用。 其实随着楚征仪怎么都怀不上,程湛已经隐隐有预感他命里无子,但他没想到他不但命里无子,命里连一个能常伴至老的爱人都会没有。 那第二个病人死去的第二个月,当他又给楚征仪看诊,竟然发现楚征仪体内又重新积聚骸骨毒素了。 他僵住了。 “怎么了?”楚征仪瞧程湛状态不对,慌乱地问,“我怎么了吗?” “你又中骸骨了。”程湛的脸瞬间严峻下来,无比狠厉地说,“究竟是谁敢在我的眼皮底下下毒!” 他一定要那人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