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个还没有。”
周静水怀疑地转脸看他:“嗯……没关系,这个可以有。你喜欢谁?我认识吗?”
戴月来木着脸:“……没有谁。说了没有。再说现在是22世纪了。”
周静水一把勾住戴月来脖子,把人拉向自己:“嗨,别管什么世纪,来来,你会长命百岁的。哥攒钱给你买别墅、跑车,哦不,飞艇,娶媳妇儿!”
戴月来麻木地任他搂着,话左耳听进右耳放出,只道:“你还是先给自己买别墅、跑车、飞艇,娶媳妇儿吧。21世纪的家产在这里不顶用了。”
周静水习惯性亲昵地去蹭戴月来肩颈窝:“唔,其实吧,咱家没啥家产,就一处房子,存款都被我妈捐进福利院了,买大别墅有点困难,不过我都想好了,咱们以后只买一座小别墅,还住一起。”
戴月来烧还没退,怕自己把病过给他,微微挣开:“你要是结婚了,我可不和你们住一起,那不合适。”
周静水松开手,以铁夹子夹下药罐,把浓稠刺鼻的黑色药汤倒进一只钢杯里,用布包起杯子把柄,交到戴月来手中:“那我不结婚,行了吧,我们能不讨论这个话题了吗?”
戴月来捧着杯子:“是你先讨论的。”
周静水回想片顷,道:“不是我,是你。”
戴月来木然地盯着他:“我不记得了。我只是劝你不要随便打架,你精力太旺盛了,或许应该去交个女朋友。”
周静水没好气道:“你什么意思?”
戴月来有理有据:“青春期就是这样,有的人很敏感,有的人多动症,有的人极其暴躁,我们应该学会自我调节。”
周静水:“我不暴躁。”
戴月来对旁人一向话不多,唯独偶尔跟周静水闲扯起来,歪说邪理一道一道的:“再说你不能现在就确定自己不结婚,你喜欢女孩吧?还是喜欢男孩?这里同性也可以结婚。叔叔阿姨不会愿意看到你孤独终老。”
周静水哭笑不得:“怎么就孤独终老了?得,你别说话,吃药,吃药。”
戴月来垂眼,心不在焉地端起杯就往嘴里送,突然被烫得一口药汤吐回杯中:“……”
“哎!”周静水惊跳而起,“我的错我的错!张嘴张嘴,吹一吹……”
戴月来紧紧抿着嘴巴,舌头在嘴里卷过一圈,只觉口腔内几乎烫掉一层皮,他面不改色直盯着近在迟尺的一张脸,平静地陈述事实:“太烫了,还冒泡呢。”
“泡”字发音时嘴巴一张,周静水眼疾手快扣住他的下巴,掰着他的脑袋凑近炉火光亮照看,又急得瞄了一眼杯中还咕咕翻热气泡的药汤,气道:“你没长脑子吗?!”
戴月来“……”
两人虎虎地对瞪片顷,周静水劈手夺下杯子:“给我,我给你晾一晾!”
说着又捞起炉边另一只钢杯,两只杯子来回倒滤药汤。
室内只剩来回倒汤药的声音,戴月来紧紧闭着嘴巴,坐在一旁等药凉。
周静水倒腾了半天,末了自己喝了一口药汁儿,觉得温度差不多了,才递还给戴月来:“喏。”
戴月来先是看他要喝被自己回吐了一口的药汤,待要阻止,没来得及,这一接过来,又想到小林说的“不要有超越皮肤表层的身体接触”,顿时有点慌——这算吗?
周静水毫无所觉,老父亲般满脸忧愁地盯着戴月来。
戴月来像是没有痛觉和味觉一般,囫囵几口喝完了药,犹豫道:“啊,我刚才往回吐了一口,小林说……”
周静水眉头一皱,忽而又一笑:“哦,没事,他们说我‘免疫’来着?”
戴月来转着空杯:“嗯……刚才说到哪儿了?”
周静水:“不说了,睡觉吧!”
“哦,”戴月来坐着不动,倏而又问,“哥,你们宿舍看毛片吗?”
“……”周静水默了默,蹲坐回去,“看啊。但我不和他们一起看。”
继而立马警觉道:“等等,你……”
“我也不和他们一起看,”戴月来立即道,“但我知道你屋里有。”
周静水如遭雷劈:“!!!”
戴月来起身,抓起毯子去睡觉。
周静水跟上去,前后把这一通车轱辘话在心里来回滚了几遍,不知道急什么,急出一身热汗,只觉胸腔肺腑如有几百架战斗飞艇突突乱撞,尾焰与气浪几乎要把整个人从内向外烤糊。
而戴月来若无其事地爬上吊床,侧倒身就睡。少年人的身躯略显单薄,肩胛骨微微突起,像有翅膀要破皮而出。后心口偏左的位置还有一片长约二三公分、形如弯月牙的白斑,比本就苍白的皮肤还要更白一些,隔着一层疏陋衣料,在炉火光亮照彻下打眼就能看见。
戴黛女士有时候说那可能是某次手术留下的疤,有时候又说是天生带来的胎记。
戴月来住在福利院时还不叫戴月来,被丢到福利院时包被里裹着三张红钞,所以一开始只没名没姓地唤作“三儿”。
后来戴黛女士把人接到眼皮子底下照看,才给认真琢磨了个大名,又把自个儿的姓匀拨给他。说三儿是背上驮了只月亮来,又取义“云破月来花弄影”,愿此一生,终有云破月来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