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暮归从梦中惊醒时,月已西落,夜色沉沉,正是黎明前最昏暗的时刻。
他僵直着坐在屋里,看着蜡烛烧到末了猝然熄灭,整个人彻底陷入无边黑暗中。
一颗心剧烈跳动起来,心跳声在胸腔里震着。
沈微雪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半妖身份,可还是将他带回了凌云宗,收了他当徒弟。
那之后为什么要杀他?
当真是因为外界的风言风语吗?
云暮归闭了眼,疯了似的搜索着脑海里的记忆,然而不知为何,沈微雪刺他一剑之前的事情他全不记得了。
额头青筋直蹦,回忆太拼命,他脑袋渐觉刺痛,一个熟悉的场景倏地突兀又强势的挤了出来。
是沈微雪刺他一剑的那一幕。
云暮归不想看见这片段,他想强行压下,可这段记忆今日尤其倔强,任他转动思绪,都顽强地在他脑海里循环往复。
云暮归手用力捏着木桌一角,力气之大,险些将之掰断。
他死死“望”着记忆里的沈微雪的面容,忽然发现沈微雪在杀他时的神情格外平淡——甚至能说得上是僵硬。
雪衣仙君薄唇微抿,提剑而立,那清冷的眸光里,竟似带着一丝空洞,看不出情绪。
和平时散漫随意的模样大相径庭。
云暮归是他唯一的徒儿,他亲手刃之,竟连一点点惋惜、可怜、痛恨、怨怼……都没有吗?
云暮归猛地站起身来,动作太大掀得桌子一晃,茶壶倾倒,茶杯滚落,碎在脚边。
他丝毫不顾,呼吸急促。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究竟是哪里?!
……
沈微雪的威胁很有效,翌日一大早,肖齐那几人纵是满心不甘,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当着无数凌云宗弟子的面,澄清误会,给云暮归道歉,请求对方的原谅。
云暮归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神色淡淡地嗯了声,态度冷淡,视线微微一顿,扫过四周——
沈微雪没有来。
他垂了垂眸。
这等小事,也确实不必沈微雪出面。
四周窃窃私语声不断,无数视线在他和肖齐几人之间来回跳跃,充满猜测和好奇。
云暮归只觉得没意思透了,他看都不看那几个长松宗弟子一眼,便转身离去,也不管那几人难堪到极点。
——这场景通过能映存片段影像的特殊灵石,尽数落在沈微雪眼里,幻象里的最后一幕,是小少年冷冰冰板着的脸。
“你这徒弟,在外人眼里总是这副寡淡神情。”和他一起看幻象的还有一只碧鸟儿,站在白玉笔架上,声音清润,“也唯独在你面前卖乖。”
沈微雪轻笑一声,随手将灵石丢到一边,不以为意:“他是我徒弟,又不是你们徒弟。”
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正准备下榻到外面走走,脚刚沾地,那碧鸟儿从笔架上飞来,哗啦糊了他一翅膀。
“给我坐下。”
沈微雪为了躲那翅膀,下意识往后一避,扑通一下又跌回床榻上。
他“……”了片刻,无语道:“我只是想出院子走走。”
“不行。”碧鸟儿严厉拒绝,“当我不知你心思,又想去找你那徒弟。你昨夜才刚服用了灵果,在灵果被彻底消化前,你都在屋里老实呆着。”
它稳稳站在沈微雪床榻边,看样子是要亲自盯着。
沈微雪无奈地叹了口气,身子往后一仰,躺在锦被上,喃喃道:“哎,老弱病残师徒组,惨啊。”
他嘴里说着闲话,倒也没执意要出去,只望着屋顶横梁发呆。
碧鸟儿被他一句“老弱病残”气得一窒,尾羽抖了抖,闭紧了嘴,不想理他。
沈微雪发了一会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坐起身来,起势太快,他晃了一下,微微眯了眯眼,才又睁开,目光灼灼地盯着碧鸟儿:“师兄。”
碧鸟儿警惕:“?”
沈微雪只当看不到碧鸟儿的防备,循着脑海里的一点冲动道:“我现在也不好出门游历,想养只小灵宠解解闷。”
他心血来潮,凭着本能描述:“要白色的,有长尾巴的,尖耳朵,毛绒绒的……”
他话音落下,便见碧鸟儿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沈微雪愣了愣:“……怎么了?不行吗?”
碧鸟儿问:“你如今除了你那徒儿,还能不能想点别的?”
沈微雪莫名:“我养个小灵宠怎么——”
他话音倏地顿住,想起一个猜测,脱口:“你知道阿归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