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宅区远远地看上去还是可以的。四五层的小楼，新刷了砖红色的漆，看着还颇有点儿欧洲风情，令人联想到时下流行的欧风联排别墅。尤其是住宅区的道路都是不允许走车的砖石路，主干道中央还有一座喷泉，远看真有点儿像是什么高档小区。　　　　然而白心晴的眼力还是不错的，能看得出来那一层红漆底下其实也就是普普通通的楼房，跟北京老城区常见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建的居民楼没什么区别。而那远看还挺不错的砖石路，仔细看过去都能看到不少砖已经裂成两半儿了。　　　　唯独那喷泉倒是还能看，而且不像那些欧洲古典风格的喷泉大多是白色的人像，这喷泉的主体反而是个黑色大理石雕成的、颇有些抽象风格的雕塑，像是一个三条臂间距相等长度也相等的“Y”字。白心晴没看出来这是什么，只是觉得这个雕塑的形象倒还挺有科技感的。　　　　秋航宇把车开到了住宅区旁边儿的停车场里，她下车之后先给车充上了电，而后在前挡风玻璃雨刷上套了一个绿色的牌子。白心晴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着“使用完毕”。　　　　“这车是公用的？”白心晴有些惊讶地问道。　　　　“准确地说，它现在是归产品部调用的。”秋航宇解释道，“只是我又跟产品部的人借了。”　　　　产品部，那不就是平常村公司么？白心晴心里不禁吐槽，平常村每年赚那么多钱，买个公车却买这么便宜的电动车。这地儿也是，明明平常村那么赚钱，也不好好把这边儿的楼修一下儿。　　　　不过这种事儿其实也很正常，哪个公司不赚钱呢？可是公司盈利得来的钱，又怎么会用来改善员工的生活环境。白心晴是很清楚的，员工工资福利等等对于公司而言是出在“成本”那一块儿，而真正的“利润”是不会流向普通职工的。　　　　秋航宇领着白心晴往住宅区里走。丘阳的新住宅区在建立时种了不少杨树和忍冬，现在已经长得枝繁叶茂，一路上全都有树荫遮盖。白心晴看到路边儿的树荫下设了不少长椅，时不时地可以看到有人或坐或躺在长椅上乘凉。　　　　而走近了才发现，那些在长椅上乘凉的人都已经是头发花白了的，然而却大多正拿着手机在看。白心晴不是很明白，如果这村里的人都是感染了伊利亚所说的那种病毒了的，那为什么还会有衰老现象？而且仔细想想，伊利亚灰白的头发也是人类在生理上衰老的一种体现。　　　　白心晴正奇怪着，秋航宇突然对前面一个坐在长椅上横屏拿着手机的女人打招呼道：“哎，王阿姨？”　　　　“哦，小航啊，达尼亚回来了没？”那个头发已经白了至少四分之一的女人头也不抬地问道。白心晴看到她手机上似乎是在玩儿王者X耀。　　　　“达尼亚应该跟我妈坐一趟车，过会儿就回来了吧。”秋航宇解释了一句。　　　　“那就好。”正在打MOBA游戏的王兴存答应了一句，又问道，“哎，对了，你们计划部什么时候批准有河和连启调回国啊？她俩老跟我有时差，我现在上星都没法儿五排。”　　　　“哎呀，别着急嘛。”秋航宇没有正面回答，“再说伊斯克拉不也好长时间没回国了吗，也没见我妈催啊，是不是？”　　　　“你妈自己都没法儿退休，还管得了这事儿。”王兴存直白地说，而后又开她的玩笑，“哎，小航，你不应该叫‘伊斯克拉·伊里奇那’么？怎么能直呼人家的名字。”　　　　“我妈是没退休，但管的事儿可没少。”秋航宇直接忽视了什么“伊里奇那”。虽然按照伊斯克拉年长她的程度，她的确应该叫尊称了，但伊斯克拉毕竟是她妈的儿子，秋航宇一直对她得管她亲哥叫尊称这一点感到很不忿儿。　　　　“秋会计也是够倒霉的，该退休退不了，还得掺和计划部的事儿。”王兴存一边打游戏一边说道，“你回去跟你们部的人好好讲讲。五排倒是其次的，问题是有河跟连启不回来，我这儿实在缺人手。你想想，要是我这儿缺人，就必须得让秋会计帮忙儿，秋会计就没法退休。你也得为你妈妈考虑考虑——哎呦我去，放错技能完了完了……靠，怎么没人救我？要是有达尼亚配合我早赢了，匹配的就是不行……”　　　　秋航宇心里不禁有点儿羡慕。丹尼尔的老师可以跟她一起打王者X耀，而列夫·达维多维奇在业余时间只会给她留物理题。一起长大的发小儿，怎么命运就如此不同呢！　　　　当然，秋航宇或许忘了，曾经列夫也是想带她打英雄X盟的，然而秋航宇的业余时间都用在泡男孩子上了，没空儿跟别人打游戏。而之后等到她想打的时候操作水平差距已经拉得太明显了，列夫不想跟她玩儿，并扔给她两斤量子力学题。　　　　羡慕过后，秋航宇就领着白心晴走了。对于她而言大概头发花白的阿姨坐在那儿打王者X耀没什么，然而白心晴内心还是挺震惊的。　　　　走远之后，白心晴忍不住小声问道：“刚才那个是？”　　　　“王兴存，算得上是产品部的元老了。”从语气听得出来，秋航宇私下对这人颇为尊敬，“她也是我发小儿丹尼尔的老师。对了，我还没说过吧？丹尼尔全名叫丹尼尔·阿列克桑德罗维奇·恩格尔，她母亲是亚历山大·恩格尔，也就是萨沙阿姨。我妈曾经是她的学生。而刚才那个王阿姨，她母亲王元品是丘阳的第一任党支部书记，那得是七十多年前的事儿了。”　　　　她一说起人名儿白心晴就觉得混乱。特别是俄语的人名儿，那么老长还带着各种昵称，他真是搞不明白。而且这人物关系也是有点儿复杂，按理来说丹尼尔的妈妈如果是伊利亚的老师，那丹尼尔和秋航宇还差着辈分呢。这恐怕全是由于人们活得时间太长了吧。　　　　秋航宇又说道：“其实在我们这儿跟外面儿不太一样，年纪大的不一定是看起来老的。我妈应该已经跟你讲过了，由于慢病毒会在人体重病重伤或衰老到一定程度时爆发，我们这儿的人活着会有一种奇特的周期性，并且周期大概在十到二十年。但是病毒爆发会带来一段时间的发炎发热，耽误人家的正常生活，所以很多人都会在爆发之后的第十年开始服用环孢素来抑制最初反应最猛烈的免疫系统。但是你也知道，环孢素这玩意儿毕竟有肾毒性，顶多能用二十年就会因肾损伤而引起更强烈的免疫反应，所以现在村里人病毒爆发的周期顶多能维持在四十年，相当于正常生理年龄的六十岁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