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衣岁掰手指数着日子,这小小二十几天竟仿佛有小半年那么长。她每天都把打包好的行李箱翻出来重新整理一遍,又原封不动地塞回去,时而看看日历上画着圈的日期。 她虽然去过北京几次,旅游、工作、看朋友,但这次总归又有点不同。 春节期间的杭州恍若一座空城,出门走一趟,连大马路都是空荡荡的,每隔几秒才有一辆车开过。沿街的店铺也关了不少,一扇扇冰冷的铁门耷拉着脸。 大年三十的晚上,温衣岁和妈妈温冉一起去到外公外婆家吃年夜饭。虽然只有四个人,却摆了满满一桌。一家子从上午就开始准备食材,愣是做到了鸡鸭鱼肉样样俱全。 温衣岁一边帮衬着干活,一边掂量着四个人的胃口。心想,依照外功外婆节俭的生活习惯,明天估计又会吃着今天的剩菜。 饭后要散去的时候,温衣岁乘着外公外婆不注意,偷摸着把菜揣自己包里带了回去,留下了一个红包。等到家了才嬉皮笑脸地打电话给他们,叮嘱他们新年一定要吃新鲜的菜。 凌晨,温衣岁趴在电脑桌前,通过电脑看春节联欢晚会,窗外烟花爆竹声接连不断,这儿刚落,那里又起。 她靠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睡了会儿,被惊醒了,抹了抹自己的嘴角,抱着枕头翻箱倒柜总算是找到了仙女棒。 外头的冷风还在一阵一阵地刮,她只在睡衣外披了一件羽绒衣就下来了。 单元楼下有几对小年轻甜蜜蜜地靠在一起放爆竹,她缩着脖子看了会儿,很不是滋味儿,瞬间觉得更冷了,冬天还是残酷的。 她走走又停停,找到棵颇为壮观的树,仰着头赞叹了会儿,在树下拿打火机点着了仙女棒。 看着眼前滋滋发出声音的亮黄色发光体慢慢变小,一时想不到除了“年年有余”“身体健康”以外的新年愿望。 她打了个哈欠,吊儿郎当地对着仙女棒鞠躬说:“祝家人身体健康、心想事成、平平安安,祝王易琛早日变成我老公。阿嚏——” —— 才感受了没多久的新年气氛,忙于生计的人就已从家乡回杭开始工作,准备迎接新年第一批游客的到来。 断桥、灵隐、静寺,冬天的景色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杭州萧山机场。 温衣岁身后拉着一个宝蓝色的行李箱,背着两个包,一个双肩、一个斜挎,在航站楼之间穿梭。 今天她也要启程飞往北京,提前去熟悉片场。 温衣岁其实不太喜欢坐飞机。 在飞机上的每分每秒她都会觉得有些恶心头晕,下降时耳鸣产生的剧烈疼痛也总是让她想去撞南墙求一死。 两个多小时的旅程结束,才走出机舱,她就小跑着到厕所去吐了。 北京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下雨了,偏巧今天就下了。 她一出机场就被眼前淅淅沥沥串成珠帘的雨花整懵了,忍着没爆发的心情瞬间变得崩塌,气得把行李箱一扔,恨不能像个孩子一样在大街上撒泼。 一路拖着快要虚脱的身体又在路上折腾了三个小时,才到她自己租下的公寓。 虽然剧组人员有合租的宿舍,但是温衣岁比较介意和很多人住一起,便委婉地自掏腰包,请北京的朋友帮自己短期租下了一个一室一厅的公寓。地理位置有些偏,但好在通地铁,还算方便。 温衣岁吭哧吭哧地提着行李箱爬到六楼,一进屋,就壁虎一样趴在了床上,也不管自己的裤腿上是不是还沾着雨水。 她把脸颊贴着床单,脸颊上的肉鼓了起来,微张的嘴也向啄木鸟一样凸起了唇,她呆呆地睁着眼,看玻璃窗外的天空。 感叹一句生活不易,追星不易。 天色渐渐变得紫红,街上的汽笛声格外清晰。 “啊——” 她毫无生气地嚷出这一句,咸鱼拍打背鳍般伸手掏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眨了眨眼,五点。 五点的天空已经黑了,街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路上各种车灯闪烁着。 为了生活,为了偶像…… 温衣岁在心里喊起口号,心一横,一头栽进洗手间冲澡化妆。 两个多小时后。 温衣岁站在饭店门口抖了抖折叠伞上的雨水,收好放进塑料袋再揣进包里,低头一看自己刚穿上的裤子和风衣都湿了半截,再一摸头发,也是湿的。 她正想哀嚎一声以示悲愤,手机铃响了,她拿出手机一看,是副导演。 温衣岁侧过头接起电话,用手指捋着湿透的发尾。 “林导。” 电话另一头的烟嗓咳了一声,言简意赅:“温编,人都到啦,你在哪啊?” 温衣岁一边往饭店里面走,一边回应:“我在门口了,马上到。”她胳膊夹着包,拿手指了指包厢的方向,无声用口形对服务员说包厢号,乖巧地跟在身后。 “行。我们在二楼。” “嗯嗯,在上楼了。” “好的,赶紧来哈,不然菜都不剩了。”副导演打趣道。 “诶好的。” 穿过古色古香的长廊,面前是一扇木门,门外左右各放着一盆假玉兰,枝叶的筋脉翠绿得很。 温衣岁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虽说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满屋子的人和桌震撼到了。 谈话正在势头上,突然闯进了一个人,众人自然而然地都投去了目光,看得她发怔,连忙礼貌性地鞠躬问好。 这种被全场人行注目礼的感觉像极了学生时代因为看手机被点名起来的仓惶。 她撅着屁股,弯腰弓背思考自己作为一个后辈新编剧应该说些什么,门哐地一声又被推开了,她站在门前,正好被这股力道推上前的门侧打到了屁股,一个踉跄向前栽去。 她还没自己找到平衡,小臂就被人拽住了往后一扯,脚后跟蹭着地面一连倒退了几步,等她站定后,那人才松开了手。 温衣岁回头,看到王易琛线条分明的下颚线,她连忙背过身直起腰,手指不自然地把衣角往下扯了扯。心一横,眼一闭,一想到自己刚才撅着屁股被撞开的画面被王易琛看到了,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王易琛不在意地冲屋内打了声招呼,才低下头看她。温衣岁缩成一团的背影虽然眼熟,但他认不出是谁,只好清了清嗓,用温柔的声音说:“抱歉,是我开门太莽撞了。” 被她一说,温衣岁更窘迫了,整张脸都挤在一块,呲着牙,背对他低声说:“不会,是我没注意。” 然后脚下生风似的走到空位坐下,侧着头装作和身边人聊天,只留出一个后脑勺给王易琛。 王易琛睨了一眼,没多想,重新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坐到了几位演员之间。 温衣岁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开机前夜的聚餐不是必到的,正式开机时还会拍一些照片。所以主演里头除了脾气好的王易琛外,就只有男二来了。除此之外还有些配角,剩下的就都是剧务人员了。 一想到这唯一的大牌是好说话的王易琛,大家也都放开了吃喝,气氛很是热闹。 温衣岁小口喝着酒,笑嘻嘻应付着搭话,目光时不时游移到王易琛身上,眼珠子小心翼翼地转着,面上透着几不可见的羞红。 喝高了,有些人说起话来就更没有约束了,分贝不仅惊人,连黄段子都搬上了餐桌。 温衣岁对这类话听过算过,一笑而之,刻入她脑海里的只有一桌之隔的王易琛脸上的笑容。房间里的灯光映照在他眼里,像透过层层树叶看到的斑驳光影,发着光。 “诶,小温,”拿着酒杯游走在一桌桌之间的导演走到她面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租的房还方便么?” 正低头用舌剔着骨头的温衣岁一脸懵地抬起头,看到是导演陈雨,忙不迭地把肉咬断将骨头吐到盘子里。 “挺方便的,门口就是地铁站。” “那就好,既然你跟着剧组跑,就麻烦你对剧本多用心了。说句难听话,我这人公私分明,别看我现在好说话的,要是有要改剧本的地方我可一点都不马虎。高老师不在现场,临场的细碎的那些靠你了。” 导演笑呵呵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温衣岁端正坐姿: “陈导放心。” 众人散去的时候,一行人挤在饭店门外,眼花缭乱的各种轿车、面包车一辆一辆地接人走。 温衣岁杵在台阶边,一只手臂淋着斜打进来的雨和剧组的小姑娘们在说话。 王易琛拢着衣领走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正捧腹大笑和几个女生打成一片的温衣岁。他微微蹙起眉头,回想了下刚才的饭局,印象里并没有温衣岁。 她这会儿倒是鬼神一样冒了出来。 自从他那次恶趣味地转发微博后,这一段时间他都在忙于工作,几乎快要忘了她这个当着面指责他演技差却又推荐他当男主的奇葩女人了。 他冷笑了一声,戴上黑色口罩,移开眼,低声催促助理。 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重物落地声,转身一看,温衣岁正坐在湿滑的地上,后知后觉地摸着自己湿透了的屁股“嗷”了一声。 王易琛适才松开的眉梢一翘。 这背影,这屁股,不就是他刚才推门而入撞到的人? 他低声笑着,几秒后,放声大笑。 隔着口罩助理都听见了,一脸讶异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