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陆谏十分矛盾,他心底有两个声音同时冒了出来。
一个声音跟他说,现在就应该立刻甩开张妤的手,然后告诉她,自己绝对不会就这般简单的被她哄骗的。
然另一个声音却奋力的阻止他,阻止自己甩开她的手,阻止自己要动的身子,那个声音嘶吼的告诉他,陆谏,你认命吧。
因为此刻陆谏低着头,所以张妤看不见他眼底深处的挣扎。
相反,张妤见他听话,还满意的笑了笑,替他将脸侧那一块污泥抹去,顺便揉了揉他那发凉的手,握紧:“走吧。”
耳尖烫的烧人,温度从她的手心,一点一点渡进了他的指尖,烫的他浑身都不自在。
这户人家果真只住着一个年约四十的村妇,村妇在见到狼狈的俩人,十分诧异。
“你们是?”
张妤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说与她:“我和弟弟俩人本是跟着家人去安国寺烧香的,却不小心迷了路,还请夫人您能收留我们过个夜。”
这话没怎么掺假,诚然也不需要说谎。
倒是陆谏,在听见“弟弟”这个称呼时,莫名感到不适。
动了动嘴唇,然看到她笑对着自己时,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村妇是个好心的,见他们俩人年纪都不大,也没怎么怀疑,赶忙召了他们进屋。
村妇的草屋不大,只有两间,张妤跟陆谏被安排在了另一间小些的屋子里头。
“这是我刚烧的热水,你们姐弟俩先洗个澡吧。”
张妤道完谢,村妇就出去了,而后房内只剩下张妤跟陆谏,对着一个装满热水的木桶发呆。
张妤斟酌着用词,问道:“你,会洗澡吧?”
她眼神满满的怀疑,毕竟陆谏平日里被人伺候惯了,连指头都不用动一个,她很怀疑这厮能不能自个洗澡。
可要让她伺候他,她又真不情愿。
许是她眼中的不情愿刺痛了他的双眼,陆谏咬着牙道:“你出去!”
张妤半句多余的话都没说,抬脚就走了,倒也没在意他的语气。
气得陆谏猛拍了下木桶里的水,其实方才他本想让她先洗漱的,可她那般轻视自己,让他觉得十分不痛快。转念一想,又责怪起了自己,干什么那么听话,方才就应该直接走了,干嘛要跟着她。
陆谏在屋子里生闷气,张妤当然是不知道的。她出来后,村妇拿了些药酒,给她上药。
那外伤药应该十分粗劣,上去的时候有强烈的刺痛感,张妤抿着唇,没有发声。
她白皙的小腿上,是一大团青紫的淤血,抹了药酒后,更是吓人。但张妤看了,却松了口气,至少没断腿,只是瞧着吓人了些。
处理好这些后,村妇又拿了块干净的粗布给她,示意她擦擦沾了尘土的身子。
张妤再次道了谢,看的出来村妇十分心善。
随后,村妇重新忙起了自己手头上的活,拉过屋角一个畚箕,从里头掏出几根细细长长的麻绳,搓揉开来。
张妤看的好奇,村妇憨厚的解释:“平日里无事,便会做些‘小玩意’添补家用。”
村妇说的“小玩意”,是各种狐狸老虎之类的玩偶,都是用这麻绳搓揉成的。
村妇说城里的小孩会喜欢买这些小玩意,所以村子里时常有小摊贩会来收,村妇没有农活的时候,也会做上一些,卖给那些小摊贩子,赚点零碎铜板。
张妤一时得了兴趣,忍不住让村妇教了教。
但她好似真的在这道上没有天赋,东揉西搓,半天也没个样子,最后泄了气,看来她真的是不适合这种手艺活。就像刺绣,她自小就绣不好。
“啧,真丑。”陆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洗漱完毕。
恢复干净整洁的他,身上那股子富家公子的气派又逼人起来。
精致的眉眼微皱,一双略微狭长的眼尾里,满是对她做的小玩意的嫌恶。
他的发还湿着,有些乱七八糟的披垂在肩侧,看的出来平日里真的被人伺候惯了。
若不是此人皮相骨实在好,怕是都架不住他这头胡乱糟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