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位开明的母亲,从不强迫我,不生硬地对我说教,但却教会了我什么是家族的荣誉,什么是强者的人生,什么是不择手段也要捍卫的东西。”
左愈抱着我,站在一簇开得娇艳欲滴的玫瑰花丛前,露出了真心的笑意,充满怀念地说:
“我的母亲就像这里的玫瑰一样,骄傲,明艳,带刺,风采照人。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女人比她更配得上玫瑰的比喻。”
是的,虽然我从没见过当年名扬沪城的左家女总裁,但我能想象到,那是怎样出色的人物。
左帆骄傲,明艳,带刺,风采照人,是沪城最耀眼的明珠,值得所有人膜拜。就算是左家的敌人,也不得不承认,左帆是万众瞩目的红玫瑰,不染凡尘。
所以,左愈把他的母亲奉为神明,依赖又眷恋着这个已经过世的女人。
不得不承认,左愈为人凉薄,能让他在意的人少之又少,但如果谁有幸能走近他心里,被他真正在意,只要对方想要,他就会把整个世界都献给对方。
比如他的母亲,又比如温霏。
而那个不幸得罪了他在意之人的倒霉鬼,就会像我一样,被折磨得筋疲力尽,末了还要丧尽尊严地乞求他,能放我一马。
在左愈眼里,我是什么花?
是讨厌的媚俗的喇叭花,还是路边随处可见的掉落在地上的野花,在无声中绽放又在无声中凋谢,最后迎来被人践踏成泥的命运?
“你的母亲像玫瑰,温霏就像百合。没想到,左先生这么喜欢花。”
想到这里,心里无法抑制的酸涩让我说不出任何好话。我只能有些阴阳怪气的可怜口吻,说着暗含讽刺意味的话。
左愈的呼吸一滞,就在我后悔的恨不得封上自己的嘴,以为他要发怒时,他长吁了一口气,声音不改道:
“惹怒我,对你没有好处。”
随后,他只是抱着我一直往前走,没有继续说话。这种寂静,让我窒息。不知走了有多久,走过一段有些颠簸的上坡路,他停在一块精致的墓碑前。
只有淡淡的月光照在墓碑上,我看不清墓碑上刻的字,但可以确定,这就是左愈的母亲被埋葬的地方。
“我没有觉得她像百合。”
忽然,就在我以为左愈正无声地哀悼时,他忽然开了口。
什么百合?
我愣怔了一瞬,立刻想明白了左愈是在说温霏。刚才我随口的那一句温霏像百合,一个略显矫情的比喻,就让他记挂了这么久。
看样子,他真是对温霏用情至深。
“你不是给她送了百合花吗?”
想到温霏在我刚出狱那天,兴致勃勃地向我炫耀左愈给她送花的那一幕,我记忆犹新。
“那又怎么样?”左愈的脸上,忽然浮现出执拗如孩童般的神情,他就在这个可有可无的问题上,用命令般的口吻,强硬地对我说,“我送给她百合花,这不过是一时的决定。但我没说她像百合,她就不像百合。”
我真没想到,事情会变化得如此之快。左愈居然会带我来他母亲的墓地,然后一本正经地和我说温霏到底像不像百合花。
他究竟想干什么?
想要用他对别人的情意,羞辱我吗?
我一点也不关心,在他心里,温霏到底是什么花。
左愈见我又陷入沉默,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接着道:
“也对,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又是说霏霏的事情,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
我多希望自己没留意到,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脆弱。
他弯下腰,将我放在冰凉的石板上。然后,他从墓碑旁的玫瑰花丛中摘下了一枝开得鲜红热烈的玫瑰,放到了墓碑上。说实话,玫瑰这样浓厚重色彩的花,不适合做为哀悼的花。
在多数人的印象中,死亡都是苍白无力的,而玫瑰,红得像血,像跳动的生命。
“你的心里装满了龌蹉肮脏的算计,根本就不配来到这里,看到妈妈的墓碑。”左愈冰冷的声音,像是凝固的眼泪,“但是,我还是把你带来了。因为我想让你看看,一个高贵的人,她在去世后会被人怎样怀念。有些人活着,却像死了,有些人死了却还活着,活在世人的心中。”
因为他的话,我忽然想到,等到两年后我死了,又会在哪里?
没有人为我修这样的玫瑰园,我可能会躺在狭小的骨灰盒中,被人随意地塞到哪个不知名的角落吧。
“你出狱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比三年前更下贱,更苍白,更无力。”没有得到我的回答,左愈自顾自地说着,“三年前,你起码是个有尊严,知道羞耻的女人。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副什么都不顾,可以随地下跪,只求活下去的丑陋样子,有多让人厌恶?”
左愈居然说,我努力想要活下去的样子,很丑陋。
他凭什么这么说?他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吗?
然而,他还在无情地说:
“你这样活着,不如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