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一叶扁舟顺江而下。
江水绿如碧玺,风平浪静。
行至开阔处,见浪拍堤岸,四溅如珠。
渐渐,江水浑浊起来。
一名灰衫汉子撩起了船上挡风的帘子,对着里头压低了声音道:“他们来了。”
“小心。”
话音才落,原本看似平静的江面,忽然巨浪滔天!
小船眼看就要被大浪吞噬,却见灰衫汉子一运力,船如利箭般破水行进,险险避开。
浪猛水急,江底发出一阵犹如箫鸣铮亮的嗥叫,引得江岸猿啼一片。
猿群纷纷拾石掷向船只!
一时间,翻腾在浪里的小船岌岌可危!
就在这石火电光之间,只见这汉子不慌不忙,抽刀一挥!
整条大江被一分为二,正所谓抽刀断水是矣。
这一头,大浪狂嘶怒吼却似碰到铜墙铁壁般冲扑不过,那一头,轻舟已过万重山。
江面急速旋转形成巨大的漩涡,一条水柱冲天而上,岸上有见者无不惊呼“奇哉,龙吸水!”
水柱飞入云端,化作一条遍体通黑的蛟龙,隐入云中不见。
船稳稳泊了岸,汉子系好船,背下一名老妪。
老妪风烛残年,雪鬓霜发,面带病容,时不时还咳上两声。
汉子安慰她:“前头便有歇憩处,你我稍事休整罢。”
一炷香工夫,便行走到了福来客栈。
小二见客便招呼上:“两位客官,里边儿请!”
灰衫汉子遂放下老妪,扶之上座,点了几盘肴馔吃着。
小二一旁添茶问道:“客官可要给老母添上些煮烂的米粥……”
“这是在下内子。”男子打断道。
小二闻之赶紧赔笑道:“嗐,我说呢!二位鹣鲽情深,真是羡煞旁人呀。”
汉子摆手,示意他退下。
随后汉子起身关窗,为老妻披上外衣,温柔说道:“素怀,夜里风寒露重,莫要着凉。”
一个正值壮年,一个耄耋之年,俩人含情脉脉,旁若无人。
玄清子探头看了会,啧啧道:“这老妻少夫的,不算登对……”
小二朝天翻了翻眼皮:“只怕是那精壮汉子贪她钱财!”
阿蛮淡淡道:“莫要嚼人舌根。”
众人唯唯连声。
阿蛮转身,自言自语道:“今日似听到龙吟啊。”
夜里,忽闻屋顶瓦砾响动,汉子警觉,刀不离手。
只听得啪啪两声响动,外头有人由高处落地闷哼出声。
汉子看了一眼妻子睡得正香,提刀便翻出窗外。
原来是玄清子见有两黑衣人攀在屋顶,行踪鬼祟,便甩出霹雳火震翻了这二人。
这二人落在地上正吃痛,便被大牛生擒住。
正巧汉子赶到,提刀便要杀,被阿蛮拦住了。
阿蛮一把扯下其中一个黑衣人的面罩,发觉面生,又命人仔细搜了两人全身,发现了一枚令牌。
阿蛮手握令牌冷笑道:“二位回去复命罢,莫要在我地盘上生事。”
随后便让人放走他们。
汉子抱拳称谢,阿蛮命人温了酒,二人对饮之。
那头,黑衣人负伤潜入客栈不远处的树林复命。。
带头在树林埋伏的不是别人,正是赤月。
赤月听得探子密报,便挥手下令:“退!”
手下听命四散。
却有一人不退,问道:“为何不趁人多势众,一举拿下那人?!”
站出来一名蒙面男子,露出的额头隐隐显现黑色鳞纹。
赤月凝神道:“福来客栈有阿蛮坐镇,最是难缠。容我禀报将军后再动手不迟。”
男子阴恻恻的说了一句:“就怕夜长梦多,将军那边不好交代。”
赤月媚笑一声,酥入骨髓:“杜轫,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杜轫一把揽过她,轻咬着她的耳垂道:“那先吃你豆腐如何?”
赤月勾住他的脖子,轻声道:“急甚!待事情稳妥后总亏不得你好处!”
杜轫仰天大笑。
汉子豪气举杯道:“初到贵宝地,承蒙掌柜关照,我顾五不胜感激,先干为敬。”
说罢便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您可是那曾率众江湖豪杰在乌辽守城杀敌的顾大侠?!”玄清子惊喜道。
汉子谦逊抱拳道:“正是在下。”
原来当年玄清子年幼时曾长于边关乌辽,适逢邻国举兵压境,守城将领叛逃,而那顾五武艺高强,再加上平日仗义疏财,结得江湖中诸多绿林好汉。
国难当头,他一声号令,江湖诸多英雄豪杰齐聚乌辽,与当地百姓共抵外侮。
撑至援兵赶来,顾五等人功成身退,谢绝了高官厚禄,继续漂泊江湖。
玄清子拜师学艺后,跟着老道行走江湖,听闻了许许多多顾五行侠仗义之事。
董县一名财主欺男霸女不说,还占人良田祖宅,被苦主告上了县衙。
那县尉贪墨了财主的银两,反而诬告苦主讹人钱财,将那苦主下了大牢。
苦主不堪折磨,在狱中含冤而死。
顾五听了此事怒不可竭,只身前去,把那财主的头割了,悬在县衙“正大光明”的匾额上。
县尉下令缉凶,捉到了顾五,下令砍头。
奇怪的是,明明看到顾五头咕噜噜的滚在地上,顾五却又长出了一个脑袋出来。
刽子手壮起胆再砍上一刀,顾五那血淋淋的脖子又再长出一个脑袋!
这回,吓得俩刽子手丢刀便跑!
顾五在后头哈哈大笑:“九个脑袋,不怕你砍。”
县尉有天起夜,发现自己的乌纱帽被钉在了房门口,且留书一封,落款处“顾五”。
这县尉久闻顾五大名,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连忙如顾五书中所述,将银两吐出来安顿了苦主家人。
此事传开来,董县百姓自此无不称顾五是奇人侠士。
如此类事诸多,不一一赘述。
玄清子慕名已久,起身便拜:“晚辈玄清子拜见前辈!久闻前辈大名,望前辈能指点一二。”
顾五连忙扶起他。
这顾五也是爱武之人,席间二人便你来我往切磋起来。
,当下便应承将自创刀法“顾一刀”教给玄清子。
玄清子欣喜若狂,痛饮了几杯水酒,便一醉不起。
顾五“欸”了一声,疑惑道:“这后生咋个说倒就倒了?”
阿蛮掩袖笑道:“兴许是不甚酒力吧。”
小二上来扶走了玄清子。
阿蛮状若无意的在袖中轻轻弹掉小指指甲缝里的药粉。
顾五假装看不见。
阿蛮笑道:“他们走了,你有什么要说的便说吧。”
顾五苦笑道:“事到如今,也无需隐瞒。刚才那二人是要来杀我。”
“他们为何要杀你?”阿蛮挑眉问道。
“因为我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哦,那他们没得手,还会再来呀。”阿蛮指尖沾了酒,在桌上划了一个字。
顾五见字面色一变,后拱手道:“天亮我便走。”
阿蛮摇摇头,说:“来不及了。”
顾五内心如压千斤巨石,低声道:“容我先回房安顿夫人。”
后便起身要回客房。
走了两步,却停下来,背对阿蛮问:“可否信你?”
阿蛮懒懒答道:“随你。”
顾五走了。
桌上犹剩几杯残酒。
还有酒渍未干的一个字:“走”。
白日里听到龙吟了,想必天明便有一场恶战罢。阿蛮伏在案上想。
可总得打起精神来才是。
于是阿蛮又有借口,灌下自己许多酒。
“顾夫人,出来罢,一块同我吃一杯。”
“老身冒昧前来,多有打搅,请大人见谅。”戚氏自屏风后走出,颤巍巍上前施了礼坐下。
阿蛮替她斟酒,她双手摸索着酒杯,原来眼已经瞎了。
二人对饮了一杯,戚氏又道:“不如老身为大人唱歌小曲解解闷。”
阿蛮点头,听那戚氏唱道:
芦叶满汀洲,
寒沙带浅流。
二十年重过南楼,
柳下系船犹未稳,
能几日,
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
故人曾到否。
旧江山浑是新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