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官兵押着一丫鬟带路,来到了婉婉门外。
婉婉正在拭着琵琶,忽然弦断。
官兵鱼贯而入。
领头之人照例宣读了罪状,给婉婉上了枷号带走。
突闻案面上的琵琶发出“铮”地一声!琵琶的桐木面板竟然出现了数道裂痕,沁出了丝丝血迹!
婉婉面露悲戚之色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啊!”
婉婉被打入了大牢。审案时,知府收了吴大宝的好处,直接用了拶刑,逼她认罪,交待同伙。
话说,那婉婉也是个烈性子,自是不肯。
她怒叱道:“那日我是乘坐汪家马车回到了教乐坊,且未再外出,有多人可作证!汪公子将我引为知己,我断做不出那狼心狗肺之事!”
十指连心,痛彻心扉。
指骨断裂,怕是这辈子再也弹不了琵琶了。
婉婉几次痛昏过去,又被人浇了凉水再作拷问。
吴大宝花钱买通了汪家的奴仆,汪家有一婆子逢人便说公子给她托梦,尸骨埋在洪光寺后山的一颗歪脖子树下。
官府前往一看,果真在树下挖出了两具男尸。尸体已腐,经过仵作验证,和汪母辨认衣物,正是失踪多日的汪玉酬和书童。
汪母当即哭得昏死过去。汪父霎时也老了十岁,望着亲儿尸体悲从中来。自己这一生恪尽职守,不料如今竟白发人送黑发人……
汪父眼眶含泪,要求一定要严惩凶手。知府唯唯诺诺称是。
知府回去便派人趁婉婉昏迷之时,拿她手印画了押。一并锁了婉婉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称她们是本案同伙,丫鬟齐齐叫冤,却熬不住那酷刑,被迫画押认罪。
然后便以证据确凿之名,将婉婉一干人定下秋后问斩。
吴大宝料想婉婉难以翻案,也是板上钉钉之事。色胆包天的他果真花钱打点了狱卒,进入牢内。
见到美人虽衣衫污乱,血迹斑斑,鬓发凌乱也难掩容颜清丽之色。
色心一起,便按倒了婉娘欲行那不轨之事。
婉婉悲愤道:“我岂是容尔等宵小之辈能玷污的!这人世间,竟然如此荒诞不经!为民为官,无一良善!罢也罢也,尔等自求多福吧!”
慢慢的,婉婉的头上忽然长出了四枝蜿蜒鹿角,身形也逐渐发生变化,化成一头巨大的白鹿,然后就凭空消失了。
“妖,妖怪啊!”吴大宝吓得屁滚尿流逃出了牢房。
心神未定的吴大宝回到家中,丫鬟前来奉茶,也被他打将出去。正要饮茶,忽然觉得喉头一甜,歪了歪身子,倒在了地上。
原来竟是茶水化作利剑穿破了他的喉咙!
吴大宝登时就断了气。利剑也重新化为茶水,混着血水汩汩而流。
翌日,王二也被人发现横死在家中。死状极为可怖,全身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洞,全身流血而亡。
有人传言是被僵尸吸了血,也有人传言是中了巫术,一时间众说纷坛,莫衷一是。
不仅如此,吴大宝那一群泼皮手下也遭了秧,皆在同日内死于非命。若说死者间有何共同之处,可能就是身上大小不一的血洞了。
此案闹得满城风雨,人人皆道有妖怪作祟。
事情很快就传到了阿蛮那里。
阿蛮叹气道:“这些人尚不知祸事要来了。”
大牛端着一碗肉嫩色白的蹄花汤喝得不亦乐乎,以手作帕擦了擦嘴道:“看着手法,必是控水的。江北大灾,估计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阿蛮摇了摇团扇道:“那确是夫诸无疑了。夫诸曾是那水神共工的坐骑,共工撞倒了不周山后,布水强劲的唯有她了。那些贼人浑身伤口,较像是被水滴活活洞穿了。”
小黑听了疑惑道:“传闻那夫诸温柔善良,不像是会使如此凶狠之技啊。”
阿蛮万般无奈的笑了下:“许是叫世态炎凉,叫人伤透了心罢。”
阿蛮夜里来到了杏园。茶舫内已空无一人,却仍旧从远处传来了咿咿吖吖的唱曲声:“可怜青冢已芜没,尚有哀弦留至今……”
杏园临水而建。今夜乌云蔽月,湖面一片黑暗。
湖中心却泛起一道白光,犹如白昼,照得湖面波光粼粼。一头顶鹿角的女子踏水而来。
阿蛮嫣然一笑道:“敖岸山金石琼玉,水草丰盛,婉婉怎跑了出来四处玩耍?”
婉婉微微颔首回礼,道:“回禀阿蛮大人,奴家正是在睡梦中听人召唤而来。迷迷糊糊听到一女子缥缈的歌声,她唱着‘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窕纠兮,劳心悄兮……’一路引领我来了此地。”
“那江北之灾可是你亲自经手?”阿蛮又问道。
婉婉点头:“确是我经手不假。但这是上苍降下的惩罚,皆因江北旱时竟以人肉啖食,这世间惨无人道,也算他们自作孽不可活。”
阿蛮忆起死在江北的春娘母子,面露怒容:“大旱时赤地千里,死者如积!百姓饥无可食,也实属无奈之举!上苍不仅不垂怜,还降下天罚!这是何天理!”
婉婉淡然道:“这与你我无关。阿蛮大人不必动怒。上天的旨意,凡人的命数罢了。”
阿蛮冷脸相对:“我劝你收手罢!有我在,断不会让蓟州重蹈江北覆辙!”
婉婉突然流泪哀泣道:“你可知那汪公子将我视为知己,处处以礼相待。我也将汪公子视为知音,唯有他一人懂得我的琵琶音律,还四处寻了失传已久的乐谱赠我!可这些贼人不仅害了他性命,更欲要栽赃于我,毁我清白!官府贪赃包庇,不问缘由就将我打入死牢。试问这人世间如此丑恶,他们就不应当受到惩罚吗?!”
阿蛮苦言相劝:“那些贼人已死于你手,大仇得报,你就此收手罢。其余百姓,并无害你之意,不能一概而论啊!”
婉婉冷笑不已:“若是我不依呢?那日一路回来,马夫、诸多路人明明皆亲眼所见,我被冤枉下狱,竟无一人肯上堂作证!倾巢之下,岂有完卵。阿蛮,你有着神的慈悲。可如今世人有错却从不忏悔,你的慈悲,才是害了他们。”
阿蛮肃然道:“若你执意为之,就休怪我翻脸无情了。”
婉婉凄然一笑,一扬手,湖水随即形成两条蛟龙,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阿蛮!
阿蛮右手往虚空一划,祭出一把玄玉剑,左手飞快的捏了个诀,往玄玉剑上一按,飞身而起,竟将两只龙头齐齐斩断!
两只蛟龙断头后,身子顿时哗地一下化作水雾四处飞散。
这玄玉剑乃黄帝在采集玉膏在钟山之阳所制,是能劈河断流的神器。
婉婉大惊,没料到阿蛮手中竟有如此神器。惊讶之余,却转身袍袖一挥,水雾瞬间凝结成晶莹剔透的冰晶利刺,如漫天雪花般飞向阿蛮!
阿蛮一把玄玉剑舞的是密不透风,冰晶落在剑上是叮叮当当的响。随后她猛然掠起一丈高,提剑便刺向婉婉心间!
一出手,便是杀招。
她是杀人如麻的女战神,从未对敌人仁慈过。
对敌人仁慈,才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婉婉急忙往后一闪,被刺中了右肩!她忍住剧痛,左手凝聚全部灵气一掌击向阿蛮!
阿蛮斜身躲过这一掌,迅速将剑拔出架到婉婉脖子上:“你打不过我的。”
婉婉大笑起来,笑声凄厉:“你杀了我也没用,来不及了。我早已施法,明日蓟州就是一片汪洋,哈哈哈哈哈哈……”
阿蛮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婉婉白皙的脖子顿时渗出了血迹。
“那就解除它。”阿蛮冷冷道。
婉婉轻蔑的笑着:“我偏不。要杀要剐,随便你。”
正当阿蛮要下手给她点颜色瞧瞧的时候,有一个白色身影忽然从旁窜了出来,跪在了地上。
竟是汪玉酬的魂魄。脸色青灰,却不乏俊朗,眉目忧郁。
婉婉泪流满面,大呼一声:“汪公子!是我害了你啊!”
汪玉酬并未转身,而是伏地磕求道:“请上神高抬贵手!婉婉心地善良,是我等世人辜负她所望。我与婉婉并无男女之情,但却有知己之谊,若不是因为我,婉婉定不会加害他人,请上神明察啊!”
婉婉听了更是泣不成声。
汪玉酬回头望向婉婉,伸手擦干了她脸上的泪滴,爱怜道:“婉婉莫哭。这是我的命。可蓟州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不愿见到高楼倾,良田没,百姓流离失所,明白吗?”
婉婉含泪点点头:“一切都听你的,听你的……”
阿蛮见状,默默收回了剑。她叹息道:“汪公子心头记褂着你,便难入轮回。我且超度他,让他早日解脱,重新为人。”
汪玉酬拉着婉婉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再伏地拜了个大礼。
阿蛮念了往生咒,汪玉酬的身子渐渐变淡,婉婉泪眼婆娑。
阿蛮叹道:“知音难觅啊!”
婉婉低头羞愧道:“多谢大人不杀之恩。我定当解除蓟州水患,不负公子意。”
阿蛮点点头:“回敖岸山养伤思过去吧。”
阿蛮回到客栈,照旧在阁楼上对月饮酒。她想的是,究竟是何人把夫诸召唤至此地呢?
想不出所以然,于是,干了这杯酒吧。
小黑问着大牛:“你说这阿蛮为何总是护住这蓟州城啊?”
灶膛的火映得大牛红光满面,烟一下熏到他眼睛,他撩起衣服下摆擦着眼道:“当初阿蛮冲破封印后,流落此地。是蓟州城运河旁的几个小孩救了她。她护了这几个孩子平安一生。这几个孩子寿尽终寝后,她答应其中一个孩子,发誓要护住蓟州城所有百姓。”
“哦,原来如此啊。”小黑若有所思道。
《山海经·中山经》:“中次三经萯山之首,曰敖岸之山,其阳多?琈之玉,其阴多赭、黄金。神熏池居之。是常出美玉。北望河林,其状如蒨如举。有兽焉,其状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诸,见则其邑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