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白菩提自愿被蛇咬伤,以身试各种克制蛇毒的毒药,经历暗无天日的三夜,多少次痛苦得差点儿窒息而亡。身中同毒的他当然知道,解药虽能保命,却无法根除蔓延的毒性。为此,他三年来也一直在寻找办法,直到听说流落中原的赤石可以解除蛇毒的寒气。
“你把它给了我,那你呢?”
听着林蕊颤抖的声音,白菩提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当年的惨烈:“当年试药,百毒入体,已是毒身,这点儿蛇毒也不算什么了。”
三年,在别人眼里是弹指一瞬,却是白菩提为了与林蕊重逢所煎熬的漫长时光。除夕之夜,惊鸿一眼,他便认定了这姑娘是他的整个人生,他的心始终和当初在神庙时的少年一样,从未改变。
“阿蕊,当日我生气,是因为你宁愿那般绝情也不肯说实话。可你要知道,纵然你的生命只剩下一瞬,我也会坚定不移地和你在一起。如今你的命保住了,你还不肯对我说一句真心话吗?”
从一夕忽老到以命夺石,这个男子竭尽全力在填补他们之间的深渊。
林蕊从怀里掏出当年白菩提遗落的短笛,塞到他的手里,刻骨的情意再也抑制不住。她不顾周遭的目光,抱着虚弱的男子痛哭流涕,终于肯说出那句深埋了许久的思念:“白菩提,我好想你,一直都好想。”
白菩提握着短笛,觉得这一刻的欣喜抵消了过往岁月的诸多艰辛,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我也是。”
赌坊之内,有人认出了林蕊的身份,林蕊和白菩提的事情从坊间传入了宫中。太后和皇帝念在白菩提有功,又念在南疆归顺,随即赐婚于二人,结两国之好。
两人成亲后不久,皇帝允许白菩提带着林蕊回南疆省亲,小住些日子。
马车驶出京城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想到,这条通往南疆的路竟是一条不归路。
随白菩提回去的林蕊参见了南疆国王。那是她第一次见这位国王,他没有想象中的威严,甚至有些呆滞。她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问。
除了国王,林蕊还依照惯例去拜见了白菩提的哥哥,南疆的大皇子。因为几年前发生在白菩提身上的怪事,大皇子一直视白菩提为不祥之人,从未给过他好脸色。
“一个汉人,凭什么受南疆的礼遇,做南疆的王妃?”大皇子对林蕊很是厌恶,出口便是恶言。
陪伴在身侧的白菩提蹙了蹙眉,不耐烦地拉着林蕊转身欲走,林蕊却站定在了原地,她既不低声下气,也不目中无人,她只是斩钉截铁、不卑不亢地说道:“就凭我是白菩提的妻子,就凭我们相爱!”
这一句话,让大皇子被呛声得无法反击,让白菩提乐了整整好几天,一点儿也不似往日的淡然。而林蕊每每望见白菩提对着自己一脸乐不思蜀的笑,她就后悔当初自己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显得这般没皮没脸。
她轻掐了一下白菩提的腰,佯装生气道:“不许笑了,再笑我就掐死你。”
可没想到,白菩提真的倏然收了笑脸,唇色惨白,一言不发。
“你怎么了?”林蕊以为自己真的弄疼了白菩提,着急想掀开他的衣服看,他却飞快摁住了林蕊的手,挤出一丝笑:“我骗你的,我就喜欢看你为我着急的样子。”
回到南疆后没几天,白菩提的身子大不如前,每回太医来问诊,对林蕊总是含糊其辞,让林蕊很是焦急。
偏偏白菩提还不知道静养,时不时在书房和几个大臣关上门议事,一议就是大半天,连她也不理睬。
白菩提见林蕊着急的模样,反倒是越发开心。他淡笑着宽慰道:“莫不是急着要与我生孩子?你别怕,这不过是老毛病,过些日子就好。”
虽然白菩提这么说,可林蕊依旧不放心。恰巧到了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虽然国王已经下令不再饲养蛇神,可依旧保留了参拜神庙的习惯,林蕊欣然前往。
林蕊不喜欢有随从跟着,于是瞒着白菩提偷偷出宫,跪在祈祷的人群里,闭目许愿白菩提早日康复。
其间,人群的后头似乎有些喧闹,但是林蕊无暇顾及,她满心虔诚地祈祷,不多时喧嚣声便消失了。
大典直到夜里才结束,林蕊辨不清方向,站在神庙的门口迷了路。不知该往哪里走时,林蕊注意到街道两旁亮起的灯火,一路顺延而去,似是回宫的方向。
黑夜里,林蕊孤身一人走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却没有感觉丝毫的孤单。她顺着灯火的方向走,发现道路的尽头竟然真的是皇宫,有人站在灯火的尽头,望着她眉眼舒展,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曾经烟花下的少年对自己红着脸微笑。
原来,这是白菩提的安排,他为了不打扰林蕊,又能保证她平安回宫,想了这个既浪漫又温馨的法子。
林蕊感动得奔向白菩提的怀抱,像个少女一样在白菩提的怀里撒娇。白菩提被她撞得后退了两步才站稳,轻笑着用斗篷裹住她,两人依偎在灯下。
“看你这么高兴,我也就高兴了。”白菩提望着地上纠缠在一起的影子,声音低柔,“阿蕊,今后灯火明亮处就是我在的地方,再远的路,你都不会孤单,也不会迷路了。”
林蕊觉得今日白菩提有些奇怪,疑惑地询问,却被白菩提俯首的一吻堵住了所有言语。
他望着林蕊桃花般的面容在灯火阑珊处娇艳无比,轻轻道:“阿蕊,今夜给我再唱一遍江南的歌谣吧。”
次日,林蕊是被颠簸的感觉震醒的。
她还以为是在做梦,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马车上。她忙不迭掀开车帘,只见外头白茫茫一片,入冬的南疆下起了罕见的暴雪。
无论林蕊如何询问和叫嚣,马车都不肯停下来,直到乱雪纷飞中闪现出一丝灯光,一人从雪中走出,竟是镇守边疆的父亲,他提着灯笼久候多时。
不知不觉,林蕊居然已经被送出了南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蕊跳下马车往回跑,还因为中了iya有点儿腿软。她一个跟头栽在雪堆里,想起昨夜白菩提奇奇怪怪的模样,更加不安:“白菩提呢?他在哪儿?”
“阿蕊。”林父居高临下地望着跌坐在雪里的林蕊,缓缓道,“你回不去了,永远也回不去了。
祭祀大典那日其实是白菩提的生日,只是他从未过过生辰。
自从记事起他就在神庙待着,父王对他不理不睬,只因为母妃生了他后便过世。父王悲痛,将那天定为祭祀大典的日子。他的生辰,满城素裹纪念父王深爱的妃子,却没有人为他送上一丝温暖。
他的生辰是为了祭奠,父王是这么说的。
他十三岁那年的除夕夜,他曾在烟火下问那个闯入他心中的少女,人为什么要过生辰。
少女巧笑嫣然道:“是为了许愿啊,过生辰许的愿最灵了。”芦竹林lzlxia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