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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风雷下

天空沉郁,雨渐渐停歇。雨后的窄巷寂静无人,半圆瓦当淌着未流干的雨水,存着积水的青砖路面光可鉴人,花盆、瓦罐、院墙、青草倒映在水中,清澈而宁静。

忽然,两黑一白三个身影闯入这片倒影中,匆匆的脚步溅起一片水花,打破水面倒影,也打破这条暗巷的宁静。

来路不明的黑衣人掩护着晏傲雪三人甩掉追兵突然消失在一个巷口,晏傲雪与虞苍架着受伤的庸霖在巷子中左转右拐,来到晏傲雪下雨时落脚的馆舍后巷。

晏傲雪示意两人停下来,放下庸霖的胳膊,让庸霖靠在虞苍高大的躯体上,也不看庸霖,直接冲虞苍道:“虞大哥,你跟他换一下衣服,我去去就回。”不等对方回答,脚步敏捷地离开。

庸霖坐在台阶上喘着粗气,他失血过多,行动不便,血水顺着胳膊直淌,滴到青砖上,幸亏今日有雨,流动的雨水冲刷掉血迹。

虞苍扶庸霖坐下后,二话不说,脱了外袍递给他。

一股浓浓的汗酸扑鼻,庸霖皱了皱眉,却不去接,抬头看他,“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就不问问她想做什么?”

虞苍咧嘴一笑,“整个军营再找不出第二个比晏丫头点子多的人了,从计划、行动到撤退,向来都是她帮我们谋划,我不听她的听谁的?再说,”他两边嘴角向上扬,虬髯抖动,“晏老将军救了我全家人的命,我还没报恩他老人家就走了,就剩下这么一个小姑娘,太苦啦!我不帮她谁帮她?别说她让我换件衣裳,就是让我去送命,我也二话不说!”

庸霖皱起眉,隐约觉得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目的就是让他自责、难受。虞苍的话确实起了作用,庸霖勉强等那股难过劲儿过去,仔细想了想他说的话,猜出了他是谁:“你姓虞。”

这下虞苍倒讶异了,“你知道我?”

“十三年前,齐侯与郑伯一同求见纪国,纪国先君知两个大国来者不善,婉言拒绝,但深恐有奸细混入,对边境进行清理。晏伯父当年从战场上救回一家老小七口人,那家人的大孙子十六七岁,人高马大,体格健壮,这家人的父亲当天就让他入了伍,跟着晏将军进了探子营……看你相貌,再算算年龄,想必这个人就是你了。”

虞苍捋着络腮胡子,朗声一笑,“庸将军好记性!”既然庸霖知道自己是谁,也没必要再跟他套话,提醒道:“你最好将这身衣服换上,晏丫头的躁脾气想必你是最了解不过,待会儿回来看你还是老样子,说不定亲自动手帮你把外袍扯了!”

庸霖的脸色变了又变。他家世代清雅荣贵,他虽打小生长在军营,却自小有单独的营帐卧房、下人伺候、每日沐浴,他长这么大什么时候穿过别人的衣裳?还是满身臭汗的大男人的脏衣?

但庸霖也深知晏傲雪脾性,若不依她,按她年少时的脾性,绝对会毫不留情地用刀把他的衣服划个稀烂,再摁着他穿上——当年让他换女装的时候,他抵死不从,她就这么整治他的。

庸霖无可奈何地接过虞苍湿漉漉的外衣。刺鼻的汗臭扑面而来,他皱起鼻子,脸都绿了。

虞苍知他金贵,也不介意,哈哈大笑道:“别看同样是将军之后,你们这些天之骄子跟晏丫头可差远了!当初为了获取情报,我跟晏丫头扒在粪池边上呆了三天三夜,饿极了,困极了,对着一池粪便照样吃得下、睡得香。根本没一个追兵敢搜索那片区域,结果叫我俩在上千追兵的鼻子底下全身而退,那叫一个痛快,后辈早都奉为传奇了!噢,这点子还是晏傲雪想出来的。”

庸霖的表情僵硬,想想都胃中翻滚,虞苍更是笑得没遮没拦。

片刻功夫,晏傲雪匆匆折回来,手上多了个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黑瓷瓶,看到庸霖换过装扮,满意地点头,嘲弄道:“依你那洁癖的臭毛病,我以为还得多费一番功夫呢!”

庸霖的面上红了红,与她令人叹为观止的经历相比,他的那些爱干净的习惯确实丢人现眼,故而被她说得颇不自在。

她拔出黑瓷瓶的塞子,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向庸霖扬了扬头,问道:“喝不喝?”

庸霖一瞬间想起被她灌酒的经历,双手突然抓住外袍,警惕地看着黑瓷瓶,果断地拒绝,“不喝。”

晏傲雪撇了下嘴角,“既然你不喝,那只能这样了……”她扬起酒瓶,冷不防泼向他。

“……你!”

庸霖只以为她要给他灌酒,一时躲避不及,胸前衣襟被泼了一大片,原本黑色的衣服沾水颜色更深了几分,猛烈的酒气掩盖了他一身血腥。

虞苍在一旁哑然失笑地看好戏,晏傲雪的一贯作派虞苍再了解不过,她这是明摆着整他呢。

晏傲雪脸不红气不喘,“我这人一向讲道理,刚才不问过你了吗?来来来,别浪费,权当消毒了。”

她扬起手,将瓶里剩下的酒底子尽数倒在他受伤的肩膀上。

“嗯……”庸霖疼得闷哼一声,剑眉紧皱,脸色煞白,咬紧牙关。

晏傲雪的脑中忽然闪过子奕那张平静如水沉静的脸,即使她拔箭、上药,他都纹丝不动,面不改色,莫非他没有痛觉?唉,别想了,他要知道她又胡作非为,指不定要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怎么骂死她呢。

晏傲雪因使坏而发亮的双眸近在庸霖眼前,唇角噙着坏笑,一瞬间,熟悉的感觉跨过十年的漫长岁月扑面而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刁蛮的姑娘脑子里装了多少机灵古怪的歪点子,从他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见她,就为这个聪慧狡黠的小丫头着迷,无法移开双眼。

“会装醉吗?还是我打晕你背你上楼,选一个……你脸红什么,又不是没背过,要丢脸早就丢了,不差这会儿。”晏傲雪看他出神,在他面前晃晃手,语出惊人。

庸霖又羞又囧,有一瞬间真恨不得自己晕过去不省人事,一了百了。

他咬了咬牙,道:“不用背,我……装醉。”

晏傲雪扬了下眉,拉起他的胳膊搭着他的背,架着他站起来,道:“虞大哥,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有事我再通知你!”

虞苍看庸霖不情愿地挂在晏傲雪肩上,忍住笑,道:“行,你小心些!老办法,你知道怎么找到我!”他动作敏捷,在屋脊上几个跳跃,庞大的身躯消失在暮色之中。

晏傲雪扶着庸霖上了正街,路上行人渐渐多起来。庸霖扎着头,长发垂下来遮着面,走路跌跌撞撞,浑身酒气熏天,路人纷纷掩鼻避让。

店小二见她回来,忙喜笑颜开地迎上来,“夫人你们可回来了,外面到处都在搜索拿人,刚有一波士兵来过咱们店里,说是要挨个查证生面孔,你们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晏傲雪搀扶着庸霖停下来,正要答话,店小二却被这冲天的酒气熏得往后一跳,惊叫道:“嚯!这还没黑天呢,这么大酒兴!君子这是喝了多少,怎么就醉成这样?”

庸霖的大手往他肩上重重一拍,店小二的腿立马抖了三抖,那身又酸又搀着酒气的衣服熏得店小二差点背过气去。

庸霖仿佛眼神不济,晃晃悠悠地对准他的脸,不悦道:“谁说我醉了!谁……敢说我醉了!再拿.....再拿酒来!上好酒!”

店小二直往后躲,却被他的大掌制住不能动,看他醉得一摇三晃,生怕这位爷一张口吐他一身,哪敢再去看他模样,忙不迭地点头,“有有有!君子麻烦您先上楼,好酒随后就到!”

晏傲雪憋着笑扶着庸霖,这戏还得往后演,二人踉踉跄跄地往楼上走,庸霖还在那朝店小二摆手呢,“快……快点拿酒来!”。

晏傲雪架着他坐到床上,可别说,这醉酒的人还挺沉,她甩了甩胳膊,还没忘了调侃他,“行啊!长本事了,装醉学得还挺像,知道酒滋味了吧?不是当年让你不喝你不喝,非得让我灌你酒的时候了。这些年醉过不少回吧?”

庸霖抿了抿唇,神色不自然道:“醉过五六回……”

那时她骑马来求父亲发兵,他挣扎着从窗口看到她走出三议堂,离去的背影决绝。

后来他找遍避世村山上山下,再也不见她的身影。悔恨、自责、痛苦撕扯着他的肝肠,不会喝酒,偏要借酒浇愁。大醉过几回,吐到浑身脱力,站都站不稳,头脑却依旧清醒得吓人,满心满眼满脑子都是她,想起她,便又哭又笑。

想起她八岁起就跟晏将军常年住在军营,晏夫人久居避世村无暇管教,晏将军本就喜欢她洒脱的性格,索性将她当儿子养,她也浑不在意将自己弄得跟假小子似的。

九岁时的她,骑马爬树、捕山雀逮野猪的本领在军中子弟中数第一,常常顶着众人惊掉下巴的目光背回一头野猪。

十岁时的她,偷桃摸瓜、摘柿子打栗子的本事无人能及,因为力大将人家十几棵树都给硬生生掰断了。

十一岁时的她,敢独自一人拎着单刀在街上打群架,为东家老翁、西家阿婆、孤儿寡妇抱打不平,她再上街混混都躲着她走。

十二岁时她,威胁他一起踩自家的盘子,成功盗出她老爹晏老将军的大印,不过这次他莫名其妙地成了主谋。

十三岁时的她……偷酒喝,还灌了他足足一坛,他人虽醉了头却清醒,她却竟然是个酒后疯,醉得稀里糊涂,捧着他的头,好奇两个人亲吻会是什么感觉……

而她捣蛋的后果,想起来能让他醉酒后的头更疼几倍——每次她灰头土脸地回来,挨骂的总是他;回回她被园子主人拎着棍子追,受连累逃命跑了两个山头的也是他;她打架受伤,她偷大印,替她挨一百军棍、罚跪祠堂的还是他……

在父亲眼里,他回回受罚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比她大四岁,他没担起保护好她的责任,就是他的错,只有这一个原因就够了,讲其他的都是白搭。

以至于到后来,但凡人家一说起晏如雪,就有军中弟兄大笑着喊他:“庸霖,快做好受罚的准备!你们家晏姑娘又犯错了!”非常好笑,但也非常管用。因为她不怕疼不怕罚,却十分重情义,看他代自己受过,比她自己挨板子还难受。

他也曾感到不服,凭什么她犯错要他他无缘无故遭受打骂。不过后来找到了答案——让他心甘情愿代她受罚的意义——她,晏如雪,与他互换庚帖与信物,成了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她嬉笑道:“你看,庸伯父多有先见之明,我是雪,你是久下不停的雨,名字的上半边都一样,巧不巧?”

她一句俏皮话解了他与她独处时的尴尬。

没人能知道他当初有多开心!他想,若是早知道她会是那个与自己白头偕老的女子,他会不会对她更好?他将洁白的暖玉挂在她雪白的脖颈时,信誓旦旦向她承诺:“自此以往,我,子霖……都听你的。”

她努嘴道:“你叫庸霖,我阿爹便在你的名前加个‘子’给你当字,真够懒的,不行,我要回去让我阿爹给你重新取一个!”

他忙拉住她,“我觉得挺好,子霖,温润如玉、德才兼备之意,伯父这是对我的期许。”

“我觉得不好!不若我给你取一个,我要叫你……叫你子木,像一棵参天大树,一辈子为我遮风挡雨!”她娇蛮道。

他脸红了,“好,一辈子,以后你便叫我子木。”

可是,没有以后。

十三岁的她将玉佩摔碎在大帐中,一走了之,十年杳无音信。若不是她,他不会受罚,她走后,他也再没受过罚。可他却无比怀念三天两头替她挨打挨罚的日子,无比想念她,那时他才懂得,什么叫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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