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白得到想要的答案,得胜一笑,转了转手中玉笛,道:“不知这位假扮崔璞的兄台,想要谈些什么?”
阿白牵着晏傲雪的手难舍难分地再次走进乐古堂,子奕跟在二人身后。
大殿中除了侍女仆从,仅剩纪君一人在阅览奏章,庸和与弋堂不知何时已经退下。纪君见他眼圈通红,忙问道:“季白这是怎么了,为何哭得如此伤心?”
纪君一问,阿白的眼泪又涌上来,泪流成河,“君上!我曾跟您提起过,我七八岁时与家人走散,后来得季氏收留,才改名季白。小时候的事记不清了,只记得家中有个姐姐,方才在牢狱中,看到这女子头上这枚落雨梅花玉簪,才想起阿娘曾经也带着一支,细细询问,才知这位晏姑娘竟然……竟然是我的,我的亲姐姐!”
阿白饱含深情,说到激动之处不禁抱住晏傲雪。子奕气得白他一眼,却也拿他没办法。
晏傲雪呆愣地看他那说来就来的眼泪,心中感叹,这骗人哄人的鬼把戏真是说来就来!照他这能屈能伸脾性,日后他若心术不正,非得将这天下搅得大乱不可。
她感觉阿白捏了下她的手,连忙低头,也作伤心状,只是学不来他的伤心伤意,勉强不被人看出破绽而已。
纪君也惊奇道:“竟然有此巧事?季白你真是有福气!”他抬头再看向他们夫妻二人,就没那么大反感了,毕竟他们是他最宠信的义子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
“还有更巧的呢!”阿白把眼泪鼻涕一收,欢喜道:“我跟阿姐把此中关节一说,姐……”他暗暗剜了神情淡漠的子奕一眼,不情愿道:“姐夫愿意向国君吐露公子敖的实情。当然,开始姐夫也是不愿意的,说公子敖与他有知遇之恩,不能恩将仇报,可是我再三恳求,阿姐也在一旁劝说,姐夫这才答应。”
阿白向周围使了个眼色,纪君命令大殿中仆从侍女全部退下,让虎贲营在门外守卫。
“崔大人,你且讲来,公子敖是到底是如何想法?”纪君问道。
子奕深揖一礼,正色道:“公子敖已有反心。”
纪君大为震惊,连忙道:“你此话当真?”
“句句属实。我与夫人师出同门,情深意笃,季白又是夫人的亲弟,我断然不可能陷季白于险地。”
“如此……”纪君沉吟下,一整神色,道:“你细细道来。”
“公子敖先是加固城墙以做防守,而后借故灭了鄑城扩充军队。两方准备齐全后,再以送宝鼎为名,精心挑选精锐两千人护送宝鼎入京,从内部接应,他则等待时机,率领一万五千兵马杀入纪都,继承君位。”子奕语调毫无起伏地将公子敖的“计谋”娓娓道来。
“逆子!”纪君胸口剧烈起伏,猛地一捶桌案,怒不可遏。
“哎呀,君上切莫动怒!气伤了身子就不好了!”阿白连忙快步走至桌案旁,拍着纪君的虎背为他顺气。
“君上不必忧心,此事也有破解之法,端看君上决心如何。”子奕不紧不慢道。
“如此逆子,寡人恨不得即可将其处死!”纪君咬牙切齿道。
“请君上为崔某行一献之礼,以立储为名邀公子敖入都,璞愿为君上分忧。”子奕作揖请缨。
纪君一拍桌案,道:“善!那就有劳崔子。”
“喏。”子奕道。
子奕对答如流、辩辞惊人,阿白谈笑自如、长袖善舞,晏傲雪在一旁张口结舌,深知自己这辈子也做不到撒谎面不改色,不禁自叹弗如。
阿白抬眼去看子奕,举止不骄不躁、从容有度,动静之间有将帅之风,对他刮目相看,暗暗惊讶不知齐国何时出了这样一位奇才,不由生出钦佩之情。
纪君一改神色,拍拍季白的手,“你是个好孩子。今日寻回亲人是件大喜事,就别在这陪我这个老人家了,快回去跟亲姐好好叙叙旧吧!”
季白笑起来,耍赖道:“不!天下这么巧的好事都让我遇着了,我要去给尧姬好好讲讲!她一直像我阿姐一样,我要带我亲阿姐去见见她,还望君上准许!”
纪君看他天真的笑脸,不禁转忧为喜,拿手在空中轻点他,“你啊!好,去吧!”
阿白笑着谢过纪君,三人退出乐古堂,书房的门关上,留纪君一个人独坐愁城。
阿白将方才的提心吊胆抛在脑后,一味眉飞色舞地跟晏傲雪细数他的良驹、俊犬,待会儿要去的尧姬宫里有多少好吃的。
子奕低声吩咐戴铉去取一件东西,慢悠悠跟在二人身后,不禁感叹,晏傲雪在缺心少肺方面跟公子小白还真是如出一辙,不知道谁学的谁。
“阿姐,我跟你讲,一会儿我跟你引荐一个人,你千万别惊怪。”
季白贼兮兮地回头偷瞧一眼子奕,看他有没有偷听他们讲话。子奕则对他的小孩行径视若无睹。
“我跟你讲,这人特别善音律,嗳,说白了就是个音痴,别看他脾气坏,整天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可只要他拿到新的曲谱,不到一个时辰就能记得滚瓜烂熟,一音不差。当然了,跟我的笛音比起来,那还是有些差距的,我可是齐国第一的好乐之人……”末了,他还不忘自夸一下。
“又在讲我什么坏话?”一年轻男子悄无声息地从身后走来,二十七八岁年纪,沉着脸阴阳怪气的。
原来说话间已进了尧姬的乐音宫,此时他们已到临近花园的抄手游廊。
阿白不为他冷脸所动,嬉笑着迎上去,玉笛一敲来人肩膀,让红色穗带飘荡。
“哎呀,子雅兄,大司乐,你耳朵真长,刚说到你就来啦!阿姐,这就是我要给你介绍的好乐奇才,现在纪国的大司乐,子雅。”
被称为子雅的男子根本没搭理他,也不睬身为女子的晏傲雪,连客气地敷衍都没有,目中无人的视线穿过阿白看向子奕,不悦地皱了皱眉。
“子奕堂弟怎么来了?”
“堂弟?”
晏傲雪、阿白异口同声。
“你什么时候又多出个堂弟?他又是你哪家的堂弟?”阿白惊奇道,为这个假姐夫竟然是亲戚而不快。
“你我十一辈之前是一个祖宗,脱了五福称兄道弟无可厚非,可你面前这个人,不光我要叫他声堂弟,你还要叫他声堂兄——他可是咱俩没出五福的亲戚。”
阿白听子雅如数家珍地排上了家谱,心里更是老大不情愿,“我叫他声姐夫还不算完,还要叫他堂兄?我家亲戚多得满地都是,怎么从没见过他这号人物啊?”
子奕一派云淡风轻,也不做解释。可免不了有人要当个好事之人,子雅怪怪地嗤笑一声,幸灾乐祸道。
“你当然没见过,他们家的嫡系一脉死得就剩他一人了,若不是一直藏在军中,早死了。你可要好好看看他,这纪国都城风云迭起,说不定很快就见不到此人了。”
阿白大吃一惊,想到此人身份,瞠目结舌,用笛子一指子奕,惊道:“莫非,他就是?”
晏傲雪羽眉倒竖,心中厌恶,此人言谈乖张,管他是子奕的堂兄还是谁,她也要教训教训他。
“你不要欺人太甚!”
“哟,生气了?这位小娘子美则美已,可脾气太差,你就是堂弟替我娶的夫人?那你可要弄清楚心疼的对象,我可是你真正名义上的丈夫。”
她刚要发作,就被子奕按住手臂。
他用宽大的袍袖护住她,沉声向对:“子雅,你闹够了没有?”
“怎么?恼了?你当初趁我游历在外,打着我的名义将崔邑府库洗劫一空叛逃纪国,害得我连姓名都没有,只敢以字示人,那时就该想到有今天。”
阿白夹在二人中间,左边一个姐夫,右边一位挚友,左劝不是,右劝也不是,好不为难。
“都是为了国事,不要吵了好不好?”阿白无奈道。
晏傲雪为子雅的话大惑不解,替他娶?莫非他是?
“你是崔璞?”她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