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如被陆二郎劝住,想着再怎么生气,亲都亲了,总不能把娃娃往外赶吧。 只能委委屈屈依在他的胸口。 两个人相拥着,很快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 第二日吃早饭的时候,齐氏的视线,总是时不时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宝如有些紧张,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嘴角噙着笑,松了口气,紧接着问道:“娘,是不是饭菜不合您的口味?” 按道理,新妇进门三日,早饭都要由她负责的,也算是给夫家展示一下手艺。 昨日情况特殊,便由大嫂李氏帮着做了。今日鸡刚打鸣,宝如就早早起了,一边熬着药,一边麻利地做好了早饭,唯恐给婆婆留下坏印象,以为她是个懒妇人。 “没有没有,饭菜好吃的很,比起娘的手艺,不知道好了多少。” 齐氏乐呵呵道。 她这话倒是没有掺假。 宝如虽看着稚气,灶上的手艺却很好,明明只是简单的食材,做出来的饭菜却是喷香可口,比起她和李氏来,不知好了多少。一家人胃口眼见着也大了不少,就连平日里挑挑拣拣的小石头,今日都多用了半碗饭。 旁边,李氏听到这夸赞,撇撇嘴,本想接口刺上一句,可那饭菜的余香还留在嘴里,再想想昨日丈夫的警告,那违心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齐氏也注意到这一点,心里高兴一家人和睦,感叹道:“一家人坐在一块做饭,团团圆圆的,多好。如今,大郎二郎都成了家,你们爹若是天上有知,也能安心了。只盼着二郎身子能好些,明年这个时候,给我添个小孙孙,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齐氏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陆二郎和宝如一眼。 昨日那屋子里的大笑声,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宝如被齐氏看着,满身的不自在。 糟糕,娘该不会已经知道,他们俩昨晚偷偷揣娃娃的事情了吧? 她一张脸慢腾腾地红了,微微挪了挪身子,蹭到陆二郎身边,小手在桌子下面,轻轻拧了他大腿一下。 都怪这个人! 现在连娘都知道了,以后可怎么见人啊! 宝如的力气并不大,轻轻那一拧,就像是被蚂蚁蛰了一下,不过陆二郎还是很快转过头,看了看宝如的表情,瞬间便明白这丫头在想些什么了。 亲一下就能怀孕——想到宝如的担心,陆二郎忍不住又想笑,只是当着娘和大哥大嫂的面,好歹忍住了,一双眼睛里却还带着笑意。 他拍拍宝如的手,示意她安心。 一转头,却对着齐氏认真道:“娘放心,我和宝如一定加把劲,不计是孙子还是孙女,争取明年就让您抱到。” 这话才说出口,屋子里的人一静,很快就爆发出大笑,就连一向看二郎不顺眼的李氏,也是憋不住笑出了声。 至于宝如,则是又羞又气,又往他腿上拧了好几把。 这一次没有惜力。 陆二郎估摸着,他整个大腿根应该都青了。 热热闹闹吃完早饭。 宝如收拾好灶房出来,陆大郎已经套好牛车,齐氏也将回门的礼品拿出来,并连连嘱咐陆二郎,让他好好注意身体,但凡有不舒服的地方,立马就要说出来,千万不能瞒着忍着。 陆二郎自然是连连点头。 在齐氏担忧的目光中,宝如陆二郎换上一身新衣,裹着棉被坐在牛车后头,带着丰厚的回门礼,慢腾腾出门了。 八月里天还热着,白日里裹着棉被,滋味可想而知。陆二郎是病人,又不想让家里人担心,倒是还能忍,可一转头,见宝如也陪自己裹在棉被里,热的额头沁出了汗,便有些不忍心了。 他轻声哄劝道:“宝如,你快坐开些,天那么热,不必陪着我。” 听到他的话,陆大郎也回头看了一眼。 一见俩人都裹在被子里,心里想着,二弟和弟妹感情倒是真的好,只是想起早上那一出笑话,不禁乐了。 不过,看看天色,担心人真的给热坏了,不由跟着劝道:“弟妹,二弟说的是,大热天的,可别中暑了。” 宝如摇摇头,看着陆二郎道:“我才不是陪你,只是担心被太阳晒到了。相公,你赶紧裹好,别吹风了,不用管我。” 说着,像是证实自己的话似的,人还裹得更严实了些,脸直接蹭到陆二郎怀里去了。 她才不会说,是怕二郎一个人裹着被子,到时候坚持不下去。有自己陪着,他男子汉大丈夫一个,总不能比自己还娇气吧。 陆二郎:“……”小丫头还更上劲了! 他推了推胸前的小脑袋,推不开,又劝了两句,仍旧是没用,只能无奈笑笑,随她去了。 至于坐在车前的陆大郎,看到小夫妻卿卿我我的样子,直觉自己真的是很多余。 他摇头笑了笑,也不再劝,反正这两个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便专心赶车,不一会儿,林家村便出现在三人面前。 刚到村口,便有不少村民好奇地凑到牛车跟前来。 当着众人的面,宝如也不好埋在相公怀里了,总算是从被子里出来,被树荫下的细风一吹,整个人舒爽了很多。她又帮着陆二郎裹了裹被子,才转过脸,笑着跟村里人打招呼:“林三叔,李大娘,刘二婶儿……” 宝如今日穿着一身新衣,来前被齐氏嘱咐过,特意描了眉,点了胭脂,打扮的又精神又漂亮,跟未出嫁前灰扑扑的装扮相比,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村民们一个个都没反应过来。 愣了一会儿之后,才有人叫道:“哎哟!是宝如回来啦……这一身穿的可真鲜亮,婶子差点认不出来。” 这句话之后,反应过来的其他村民们,也都一一附和。 “是啊是啊,以前在家里,跟颗小白菜似的,尽捡着她堂姐的旧衣穿,这新衣一换上,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宝如像她娘,长得本来就标志,打扮打扮可不就漂亮了。哪像那燕如,心都黑了,穿的再好,又是描眉又是涂脂抹粉,那丑人还是个丑人。” …… 村民们议论了一会儿,尽是夸宝如漂亮的,夸得她都有些不知所措了,正想着该怎么回答呢,这些人视线一转,就都看向了坐在她身旁的陆二郎。 陆二郎笑眯眯地,在车上作揖道:“各位大娘婶子、大叔大伯好,我是宝如的夫婿陆鹤龄,今日陪着她回门,因身子还没好全,不便下车,先告罪一声,等改日得了空,再登门拜访各位……” 听他承认是宝如的夫婿,周围一时一片吸气声。 陆二郎长得人高马大,面容俊朗,此时笑意盈盈,带着几分书卷气,看起来跟乡下泥腿子决然不同,单单这个样貌,便已经让村民们高看一眼。 更不用说,一听他开口,又斯文又客气,村民们才想起来,这位昨日才中的秀才,那是整个镇子都能数得着的年轻人。 相貌堂堂,又有才气,想起昨日的传言,说是陆二郎已经醒了,村民们先前还有些不信,可是看看眼前这个人,好好在车里坐着,虽然仍旧裹着被子,但能陪着一起回门,可见这身体是真的康复了。 村民们在心里同时叹一句,宝如这一场代嫁,还真是因祸得福了! “是宝如的夫婿啊,如今身子可大好了?生病不是小事,以后可得好好保养啊!” “我们宝如是个好的,既进了你家的门,秀才公,以后可得好好待她呀。” …… 村民们一句接一句的打招呼,每个人都很和气,陆二郎也笑着一一回应。 “已经无碍了,说起来,还都是多亏宝如有福气,一嫁过来,我这身子就大好了……” “这么有福气的妻子,我定是会珍之爱之的……” …… 寒暄了一会儿,眼看着时间不早了,陆二郎便提出告辞。 村民们知道他是抱病在身,况且他又是秀才公,方才说了那么大一会儿,已经是给足了他们面子,见陆二郎告辞,自然不会阻拦,纷纷侧身让开了道路。 牛车晃晃悠悠,缓缓向村西林家的方向赶去。 等车子在眼前消失不见了,留在原处的村民,都还在高一声低一声地议论着。 “宝如还真是好福气,看来这陆家真是嫁对了,你看她那身新衣,看那脸上描画的东西,林老实家可不舍得给她置办这些,可见都是夫家给的,她婆婆这么善待她,有福气啊!” “我要是陆家老太太,娶个媳妇就能把儿子救活,还能中秀才,那我也善待她!儿媳妇娶得好,婆婆善待她,那不是应该的吗?” “是啊是啊!我看那陆二郎,虽弱气些,瞧着身子却没什么大碍了,病中还能想着陪媳妇回门,可见是把宝如放在心里头了。” 村民们都是替宝如高兴的。毕竟,林家村的人家多是同宗的,出了代嫁这个事,十里八乡都笑话着他们老林家呢,不光是林老实丢脸,他们这些村子里的人,走出去,不免也要被人问到这些,臊的脸都红了。 而这件事,仔细论起来,宝如和她娘刘氏也是逼不得已。村民们一面恨林大山歹毒、恨刘氏软弱不争气,一面又心疼宝如这孩子,这会儿见她过得好,一个个也都替她高兴。 不过,也有人提到了燕如王氏。 “林老实一家,一早都去田里拔草去了,估摸着都没想到女婿会来。哈哈,我看这回呀,林家可有的热闹看喽,那王氏眼见着秀才女婿没了,还不得气炸天呀……” 人群立刻响起哄笑声,还有好事者,特意冒着暑气跑到地头,给林老实送消息去了。 另一边,牛车总算是停在了林家门口。 听到动静,不待宝如下车叫人,一个七八岁的半大孩子就从门里冲出来,高兴道:“姐,你回来啦!娘——我姐回来了——” 一边喊人,一边欢欢喜喜地跑到宝如面前。 宝如见到弟弟,高兴地从车上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回头介绍道:“相公,大哥,这是我弟弟小鸽。小鸽,这是姐夫,这是大哥,快叫人。” 小鸽有些腼腆,往宝如身后躲了躲,不过还是听话的叫人:“姐夫,大哥——” 说完之后,脑袋瓜子转了转,极有眼色地帮着陆大郎往下搬东西。 一声“姐夫”出来,陆二郎当即就笑弯了眼睛。他从车上下来,拿下了身上的被子,从怀里掏了个红包,又摸出两块糖,一同递到他手上,说道:“好孩子,有大人在,这些不用你忙活,快收着吧。” 紧随其后,陆大郎也递了准备好的红包上去。 小鸽踌躇了一下,转头看他姐姐。 见宝如点了头,小鸽才笑着收下,脆生生喊道:“谢谢姐夫,谢谢大哥。” 这小舅子,不错! 陆二郎心里赞许一声,也跟着弯腰,帮忙提车上的回门礼。 正在这时候,身后木门吱呀一声响,响起一道女声:“宝如——” 几个人一起回头,小鸽嘴里含着糖块,一边喊一边跑到她身边:“娘,我姐和我姐夫都来啦……” 宝如也眼圈一红,跟着扑了过去,扶着她的肩膀,软软叫道:“娘,我回来了。” 叫的这妇人也有些伤感,帮宝如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跟着红了眼眶。 原来这就是宝如的娘。 眼见这妇人四十多岁的模样,跟宝如很是相像,看着十分面善,陆二郎当下顾不得别的,连忙一揖到底,恭敬喊道:“小婿见过岳母。” 人既然送到了,陆大郎便不再多留,商量好傍晚来接,把礼物留下后,便赶着牛车回去了。 陆二郎和宝如几人一起,将回门礼提了进去。 宝如落在最后,走到庭院中央的时候,东屋突然吱呀一声,燕如从门里探出头来,先是震惊地看了陆二郎的背影一眼,之后便转过头,红着眼睛瞪了宝如一下。 宝如一愣,脚步也跟着顿了顿,直到她娘刘氏喊了她一声,眼见东屋那扇门“砰”的一声迅速关上去了,她才摇摇头,跟着丈夫弟弟一起进了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