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学公主所的课,大部分都很无聊,上午学了女则,明瑞昏昏欲睡,实在难以违心那么虔诚投入的学习,等到了中午,李元湛已经偏厅小隔间等待她一起用餐。 明瑞看到有她喜欢吃的肉丸子,上午的昏睡感立马消失。 李元湛问:“今日上课可是背不出文章?” 明瑞有些诧异李元湛的消息灵通,这才下课呢,他怎么知道公主所发生的事? 明瑞撇撇嘴:“昨天忘记了,所以背不出,明天一道背了就是。” 李元湛倒是不担心明瑞背不出,她的功课大都是她教的,她学习能力很强,可以说十分优秀,就是懒了些。他只是担心明瑞会觉得难堪,不说小孩子自尊心都很强么,他还以为她会哭鼻子呢。 李元湛道:“嗯,明日背出来给她们瞧瞧,晚上奖励你雪松糕,我陪着你一起背。” 明瑞正愁怎么跟李元湛开口问她明家旁支和外祖的事,这样刚好给了她绝佳借口,女则里面都是从父从君,她倒是可以借此发挥。 明瑞想到了解决办法,觉得心中一松,看着如此体贴的少年,内心的愧疚下,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 于是,她把剩下的红烧丸子夹给少年,趁着没人注意,猛的拥抱了一下李元湛,在他耳边轻声道:“元湛,认识你真好。” 李元湛身体忽的一顿,软绵绵的小女孩在怀里,哪怕这不是第一次,都让他觉得分外温柔,他不敢动,她这么软这么小这么可爱,他怕他动了弄疼他的小女孩。 明瑞抱了下就离开了,她当然知道这其实不合规矩,可是她就是觉得想拥抱一下少年。 反正她就抱了,能把她怎么地吧。 等到晚上用过膳,明瑞窝在李元湛的小书房背诵《女则》,她好动,很难像李元湛那般,坐姿挺拔,一动不动坐在书案前就是几个时辰。 她趁着李元湛不注意,坐姿开始放松,最后干脆整个人窝在座位上,脚盘放在椅面,一幅没骨头的样子,李元湛瞥了一眼她,看她发现他看她立马坐好的样子有些好笑。 他心想,她已经很受约束了,私下里就不要拘着她了,可是,他既然说养着这孩子,就不能放纵她没规矩的样子,想到这,不由得想发声说她一句,可见她笑的一脸讨好,圆圆的脸蛋一笑就有两个酒窝,他想说的话,突然又说不出来了。 罢了,难道他养大的公主,就算没规矩,别人还敢置喙不成。若有这种不长眼睛的,那就挖了他的眼睛封了他的嘴巴好了。 明瑞的课文早就背好了,她看李元湛看书这么仔细,一直都不好打扰,这会见李元湛看向她,马上靠过去趴在李元湛桌案旁:“元湛,我读女则,里面有说,女子在堂,敬重爹娘。每朝早起,先问安康。可是我父母兄长都已离我而去,母妃在时,外祖母曾来看望,不知外族一家境况如何,今在何方?” 李元湛放下手中书卷,转过身来,看着趴在他手臂旁的明瑞,明瑞眼神朦胧,似眼中含泪,期期艾艾的看着他,他父皇的态度他知道的,宫中无人会告诉她是否还有亲人旁支,现又在何处。 他以前以为是小丫头年纪小,不懂事,看她每日开开心心的,他想着她就这样单纯也好。可如今她却问了,小心翼翼的期待,想来她心里,一直还是想着她的亲人。 李元湛回道:“你的外祖一家如今在南方,是南方怀郡刺史,都还好,就是离这里很远。” 明瑞眼神发亮,刺史不算大官,但也是一郡掌官,多少有些势力,她忙接着问道:“怀郡离这里远么?” “嗯,你若走路的话,可能要走几年吧。”李元湛逗弄她道。 明瑞暗气,问道:“那坐马车呢?走水路呢?” “大概两三个月吧。” 明瑞此时分外想念高铁飞机,哪怕就是绿皮小火车也行。 太远了,她要如何派人去联系,夜长梦多。不过,起码是个方向不是。 李元湛见她不说话了,以为受了打击,出声安慰道:“远是远了些,不过,你若是想联系,也不是没法子。” 明瑞一听,整个人都兴奋了,抓着李元湛的胳膊急忙道:“怎么联系?” 等这两年后,昭帝李佑会要求冬至前各地属臣进京述职,怀郡自然也会派人过来。明瑞见见述职使臣不难。他道:“朝廷年年会派人去各地巡视,各郡也会派人回京述职,到时候有怀郡的人来,你自然就可以联系。” “那,什么时候来呀,会是外祖家的人么?”明瑞问。 李元湛回到:“不一定,等来了,你自然会知道,外官一般无召不进京,除非是年度盛会,会很热闹。” 小丫头若是想见,其实他还有更简单的方法,他可直接派人去联系,可是,他暂时还不想这么做,他就是不愿意让小丫头知道她还有其他可以依靠可以记挂的人。 看着明瑞有些颓丧的神色,李元湛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你想见,我就会安排你见到。但是不是现在;现在,你要做的,是背好书,来,先背个我听听。” 明瑞知道这事急不来,对于李元湛说的会安排她见面她将信将疑,少年从未失信与她,对她确实也很好。可是,连她都知道,她接触外臣是昭帝的大忌,李元湛毕竟姓李,他真的会帮她么? 明瑞不敢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少年身上,作为一个成年人,纵然披着萝莉的皮,她还是个成年人,日常是幼稚了些,可这种大事面前,明瑞还是很谨慎靠谱的。 既然知道了外祖家所在,再慢慢打听明家旁支所在也不难。 开到荼蘼花事了,乱红飞过秋千去,无数纠结彷徨,无数光影浮动,波光剑影,尔虞我诈,任由暗地里的波涛汹涌,明面上终究是一片太平。 时光,不会因为谁停留。日子,一天天过去。 她和他的少年,已开始成长。 宫学不免遇到些刁难,明瑞凭借年龄阅历优势,以及背后李元湛的指点,倒也没什么风浪波折。 明瑞一如往常一般,开始一天的宫学课程。 早上李元湛跟她提及,重阳后开始秋猎,昭帝李佑好武,人尽皆知。这几年忙着肃清朝野稳定政局,忙得很,反而把她落在一边了。今年从春节祭祖大办,到迎接外邦来朝,又到重启秋猎,种种迹象表明,昭帝已大权在握。 她已十三,在民间已经开始议婚,等着十五及笄就可以成婚。她不得不面对长大的事实,以及审视自己的未来。 这些年她龟缩在流月阁,除了与李元湛交往甚密,竟没有其他的动向。李元湛对她很信任,有些朝议在小书房李元湛并不避讳他,她也大概知道一些朝堂局势。 她试图收买一些宫女太监,企图通过他们能否潜逃出宫,但几次计划都失败告终。她又不敢闹出太大动静,万一被李佑或者其他人察觉,对她更不利。 快4年了,竟除了学了大半《女则》《女戒》《女论语》等等外,她竟没有什么特别收获,这让她不由得有些气馁。 可偏偏女傅又安排写什么《女诫》心得,心得个鬼!她只觉得满纸荒唐言,自甘卑贱堕落。 明瑞烦闷,便提笔开始写了一篇吐槽的文章,大意是:班昭自有才学,却要求女子无才才是德,自己锦衣玉食长大,却要求别人家女子生来睡地板已示卑贱;天下女子苦怨久矣,自身已是功成名就,没想着为天下女子谋福利,却写出一本书重重套在女子身上不得解脱。女子卑贱,可天下男子哪个不是女子所出,他们岂不是更卑贱。 明瑞心烦意乱,也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想到哪写到哪。等到慢慢写着写着心情平复,明瑞便停下笔,呼出一口气,然后,把这篇心得扔在一旁,重新开始,写一篇顺应当时妇女守则的心得。 明锐一边重写一边为自己辩护,她这才不是怂,就古代这风气,班昭的《女诫》还是有一点实践指导意义的,至少给了女子怎么做才不会被休弃的方向么。 明瑞很快写完心得,便交了上去,又看见六公主和五公主在日常斗法。 只听见五公主道:“六妹妹生的这般美貌,琴艺舞技过人,父皇定会为你好好找个如意郎君。” 五公主这话说的高明,明面上夸六公主美貌,会弹琴跳舞,可是一般以容貌舞技擅长的,那都是乐倌舞姬,她堂堂一国公主,难道还要靠弹琴跳舞去取悦别人? 宫里都是人精,明瑞听得出来,六公主自然早就也听出来了,六公主冷笑道:“是啊,妹妹不比五姐姐,高贵清冷,端庄大气,不过妹妹以后琴瑟和鸣其乐融融,姐姐怕是多备点火多备些衣裳,深闺寒冷,姐姐早些准备好。” 明瑞心里竖起大拇指,这六公主一如既往,嘴巴利落,一点都不饶人,这几年两人你来我往针尖麦芒,不知道这样的斗法有多少次,有时斗的厉害了,还会牵连无辜的她们。 这不,六公主话锋一转,对明瑞道:瑞妹妹你说,六姐姐说的对不对? 六公主也知道,明瑞就是个光鲜的小可怜,她的母妃跟她说过,其他人都要防备,唯独这个瑞公主,最容易拿捏,面上客气些,但有事就往她身上推就是了。 所以很多时候她就会把火引向明瑞,可明瑞不知道为什么,既不知道生气也不知道反击,每次都傻乎乎的笑,然后就会有李元湛的人过来叫走她。 偶尔她若欺负了明瑞,事后总会倒霉,不是路上被蜜蜂咬,就是送来的膳食有虫子,她想着明瑞是个福星,几经大难不死,怕是真有神灵庇佑,后来倒也不敢真对明瑞做些什么。 明瑞心里哀叹,又来了。 问她想法,她想说都很好啊,你们斗啊,看你们熊孩子斗我就开心啊。 不过,她面上还是只能傻白甜“我觉得姐姐们说的都对,我还要多多向姐姐们学习。五哥哥在等我,我先走了。“ 说完明瑞赶紧撤,跑出了公主所,她才想起,她之前写的那篇心得忘记带出来销毁了,现在回去拿也不合适,那张纸在一堆书纸里,并不明显,应该也没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