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慢慢亮了。 非常微弱的一点天光，从小窗漏进地面上，陆天成没再睡觉，醒了过来。 颈椎像生了锈，在他的骨窝里野蛮地转动，凶狠地摩擦。 睡在低矮潮湿的地板上让他全身僵硬，以致于每一次伸直或弯曲关节都必须靠意志去完成。到他终于站起身之后，又花了一分钟左右才伸直了身子站住。 看着他在长方的房间里踱步，陆千一小心翼翼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吧。”陆天成回答。 陆千一下定决心：“你要是想埋怨我，就说吧，别搁在心里啊。” “我没什么想埋怨你的啊。”陆天成说。 “你现在处在这个境地，你不想怪我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为什么不让你好好安息，非要你做什么任务吗？你不会觉得是我害你活得这么艰难吗？”她有点不信。 陆天成说：“不觉得，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就会为你卖命。至于生活困难，生活本来就不公平，可是总能应付过去。” “啊？你难道不会觉得，系统虽然给你生命，但也要求你做任务，这是一场交易，是平等的吗？而且，你并没有求我救你，是我自己擅自让你活下去，所以你也并没有感激我的必要吗？”陆千一觉得他“你救我一命我向你臣服”的想法绝对是之前的系统都没碰见过的，“你真的，太知恩图报了。” 人类看重他们灵魂的自由，以交易来认定和系统的关系，当然这是对的，也是真的。 “嗯，也许吧，但是想那么多干什么，你又没害我。活着就好了。”听到陆千一夸他，陆天成的心情变好了一些，虽然他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如果硬要追究的话，你进监狱也是因任务而起，最开始我还害你挨打了，你也不埋怨我吗？” “埋怨了，生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可以发泄你的情绪，表达你的想法啊。” “我没有什么情绪，也没有什么想法。” 陆天成在禁闭室里走来走去踩臭虫，“不管生活是怎么样的，我都很感激你，因为能活着总比死要好。” 陆千一陷入思考中。 她原本推测的流程是：宿主埋怨她，她拿出越狱的计划安抚宿主，大家皆大欢喜。现在第一步没有发生，陆天成活得很瓷实，半点不玻璃心，他就像接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样，接受命运分配的一切厄运。 但下一步还是要继续的。 “我们可以策划越狱。”她对陆天成说。 陆千一注意到这里的牙线发放十分大方，都是一整盒一整卷的牙线，而且没人克扣看重这个东西，很容易就可以收集。 用牙线编个绳梯，说不好可以爬上高狱墙。 大概讲解了一下自己“用牙线越狱”这个听起来挺可笑的计划，陆千一问：“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陆天成不置可否：“那我出去之后收集牙线。” 陆千一很满意。他没有嫌弃这个计划太可笑太不现实太费时间精力了然后拒绝去尝试。 她对于陆天成的定位，已经从“这个要误我终身的不靠谱宿主”转变为“脑子有点笨但肯下苦功努力奋斗的大好青年。” 陆天成踩完虫子，环顾四周：“现在要我做什么？待在这个屋子里确实有点无聊。” 在监狱里，经过一段时间的劳改与学习，陆天成也学了点文化知识，总算不至于对星际世界一无所知。 其实在这个过程中，陆千一惊诧地发现陆天成的记性其实非常好。他学任何东西基本只要一次就能记住，很少再看第二遍。当然这样的前提是他有心去记，平常他活得还是很随便。 而且他不会像其他聪明人一样追根究底问凭什么为什么，他是十足的实用主义者，告诉他该怎么做，他就会专注且高效率地把这件事做好，还能从中找到了不少乐趣和成就感，。 但是他和土生土长的世界原住民还是有一些文化上的差别的。而且他是个急性子，没什么耐性长久地坐着学习，常常感觉不耐烦坐不住。所以，他虽然终于认识了字，但在知识广度与语言组织能力上，还是低于平均值的。 系统说：“我可以给你传送一点书看，你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了。” 系统从自己的库存中，找出了关于人情世故方面的书。 陆天成翻了两下，就说：“无聊没意思。” “这个比较简单，而且实用。”陆千一解释，“可以解决你和人相处的困惑。” “我没觉得有什么和人相处的困惑。哦，大概是因为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 “好吧。”陆千一又换了唐诗宋词、曲本小说给他，“那看一些简单且有趣的书呢？” 陆天成：“看不懂，不想看。” 陆千一只好拿出了网络小说起点种马文：“这些爽文，应该不会那么没劲了吧。” 陆天成翻了还没几分钟：“不想看这些，感觉很讨厌。” “为什么啊？”系统不解，“这些都是爽文啊，一般人都看得挺开心的啊？” 根据前辈系统的经验，人类都喜欢看这些，它们的很多宿主闲暇时候都爱看的。 像他这样一个出生底层的人，难道不会渴望逆袭吗？很多没有很厉害，而且很有可能也不会更厉害了的人，在面对着怎么努力依旧悲剧的苦逼现实时，普遍喜欢做做只要努力就能迅速发迹的梦，来安慰一下自己。 “看到这些得到力量就肆意妄为的人呼风唤雨，哪里让人开心了？最理想的生活难道不是好人一生顺遂，坏人罪有应得吗？恃强凌弱之辈，得到泼天的幸运，这种故事为什么叫爽文，不是该叫恐怖的世间悲剧吗？” 陆千一认识到他的思维真是冰冷又纯粹，看待问题的角度也奇特：“嗯，好像是这样哎，说的也有道理。” 于是系统又找了好多小说，从科幻到悬疑，从言情到恐怖：“这些你自己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吧。” “这些书给我的奇特观看体验是，每看完新的一部，就原谅了上一部。”过了一会，陆天成略带嫌弃地说，“我看不进去。实用一点的书我还勉强能看。” “可是实用类的书籍都比较复杂，理解起来需要基础的啊。”陆千一只好找出了其他复杂精深一些的书，“为什么你这么不喜欢看这些小说呢？” “也许是因为我嫉妒他们吧。为什么他们能力平平，还不如我，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为什么就有奇迹发生在他们身上，让他们走上人生巅峰？不爽，一点也不爽。”陆天成面无表情。 陆千一：“嗯，你没有金手指吗？我不就是你的奇迹吗？” “哼，”陆天成露出了些微笑意，不过他还是别扭地说，“那我又没有走上人生巅峰。” “走上人生巅峰是迟早的事，真的，我向你承诺。” 看陆天成找出一本关于医学药理的科普书，心满意足地看了起来，陆千一做出一个决定，她要申请提前开放系统商城。 因为是第一个任务，系统商城通常只能在第一个世界的任务成功完成之后开启。想要提前开启，系统就要消耗自身能量进行特殊申请。通常系统们是不愿意这样浪费的，他们更倾向于采取顺其自然的态度。 所以，这样的申请，在系统管理员那里是很难通过的，基本没有先例。 但是面对这么一个知恩图报、坚韧刚毅，迎难而上，绝不软弱认输、本性又不坏、想法还有点意思的人，陆千一愿意尽己所能让他过得好一点，希望让他的生活渡过这段困境，无论他是不是能继续向前走。 陆千一尝试申请了一下，没想到顺利地得到了回应。 “申请通过。”系统前辈很快就回应她了，还跟她额外多说了两句，“这个宿主挺麻烦的吧？6001你要好好计划一下接下来的路。” 陆千一没想到这么顺利，她很惊喜地顺便说：“2299前辈能不能给我一点建议？” “有心无力。我碰到的那个与众不同的宿主，是那种能力很高不想理我的类型。所以对于死缠烂打我有经验，对于怎么培养这种个性强烈的宿主，我是没有第一手经验的。目测遇到这种情况的，你是第一个吧。”2299说。 “好吧。前辈再见。” 在系统放烟花的视觉效果和欢快的背景音乐中，陆天成尝试理解了一下她刚才的通知：“系统商城开启？系统商城是拿来干嘛的？” “你现在有200积分，你可以在系统商城中选择购买任何买得起的东西，系统会在你所在的地点，创建一个量子交叉点，把物品定位到你面前。”陆千一调出系统商城里的物品信息投影在他面前，“你需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