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训在他桌案上那只白釉黑花卧虎瓷镇纸上抹了一种叫沉外的香,这是一种特殊的能够经久不散的香料。原是程祉匀专门为唐训调的,用了十五种草药,还有二十一种花木调制而成,有凝神静心的作用。 唐训将它抹在镇纸上,每当翻书或者展卷的时候,镇纸上的香味会染到书页上,然后再从书页传入他的鼻中,这总让他的神思清明不少。 那本户部的账簿,唐训看了有半个月。四十二页纸张,他从头到尾翻了五遍。每一页纸张都染上了沉外香,若是谁拿了去,必定也会在身上染上那种香料。 安林春活活将那本簿子捂在怀里捂了快一个时辰,那香味儿早就侵到她衣服里了。当唐训说到可以凭借香味找寻窃贼时,安林春心里不自觉咯噔了一下。 但她又想,自己早在回到太子府之后,就把身上的衣服拿去给柏兰烧了。唐训现在去找,应该找不到才对。 她这么一想,便又放心下来。 钱德忠派了侍卫将安林春押送至刑部。她被关在普通的地牢里,两个时辰后,她被调去了另一间牢房,跟其他囚犯隔离开。 牢房很干净,四面铺的青砖,里面摆了桌椅跟床榻,床榻上还挂了一面青纱帐。头顶有风吹过来,青纱帐晃晃悠悠的。那扇窗只有脑袋那么大一个,通风用的,开在屋顶跟墙壁交接处。安林春抬头往窗户瞧了瞧,只能瞧见一抹灰蓝色的天。 安林春在桌边坐了会儿,不多时,牢房的门打开了。安林春抬眼一看,进来的是应榕。应榕很焦急,进来后直接飞奔到安林春身边。她拉着她的手,十分担忧地问她道,“师姑,你没事吧?我听外面人说,你给太子下毒,是真的吗?” 安林春听后只是笑了一笑,摇头道,“没有。” 这是套她话呢,安林春又不傻。 “他们还说,师姑你盗了太子的一本账簿,这又是真的假的?”应榕接着问道。 “假的。”安林春一口回道。 “都是假的吗?那我就放心了!”应榕听了安林春的回答,仿佛松了一口气,表情欣慰不少。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继续道,“师傅很担心你,但是他现在不能来见你,因为怕别人说他包庇,不再让他插手此事,所以暂时只能让我先过来替他看看情况。这牢房是他特地命人换的,师姑你先委屈几日,等师傅他将事情查清楚了,一定会及时救你出去的。” “没事,你替我告诉小满,让他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不用担心我,我没事。”安林春轻声回道。 安林春话里有话,应榕听不懂,但安夏满一定懂。 应榕答应一声,走的时候又小心翼翼地问了安林春一个问题。她两眼定定瞧着安林春绑在额头上的细布,疑惑问,“师姑,你头怎么了?” 安林春闻声望了她一眼,就见应榕看向自己的眼里透着探究又分外谨慎的目光。她抿了抿唇,微微笑道,“不小心磕到了,没有大碍。” 话音落后小片刻,应榕忽地伸手过来,安林春顺势往后倾了倾身子,避开了她的手。手指落在距离安林春额头半指的地方停住了,应榕犹豫道,“伤口严重吗?我能看看吗?” “擦了药,还不能拆。”安林春直接回绝了她。 “这样啊。”应榕尴尬地笑了两声,然后故作随意地往四周看了看,“这牢房条件简陋,下次我给师姑带点药来吧,我帮你换换药。” “好。”安林春笑着点了点头。 应榕走后,牢房的门被彻底关上了。安林春躺到床上睡了会儿,明明还是中午,外面太阳明晃晃地挂在空中。但是牢房里很静,很凉,安林春听着自己的呼吸,把床上的薄被紧裹在身上才安稳睡了一觉。 她睡眠浅,能一直听到外面的声音。所以当有人打开牢门走进来时,她一下就醒了。 安林春睁开眼睛,从头发里摸出三枚银针收在指间,全身提高警惕,只等那人前来一招毙命。 在关进牢房时,安林春的武器被没收了,所幸她一直都有在发间藏几枚银针的习惯。这样是为了有人前来偷袭时,她有能力保证自己可以活命。 那人走路很轻,步伐平稳,听着不像是唐训派来灭她口的。安林春迟疑了一瞬,在想自己要不要杀他。但是在她还猜测来人是谁的时候,那人已经走至纱帐前。 他一手撩开纱帐就要进来,安林春来不及思索,捏住那人手腕大力往床上一拽,再用膝盖猛一下压在那人胸口,手握成拳头直接就往那人门面送。 当下就听得那人急急唤了一声“春儿”。 安林春怔了怔,霎时间收回手。她低头一瞧,原来是安夏满。 “怎么是你?”安林春跳下床,将银针收回发间藏好。 “刑部的调查结果出来了,现在要带你去审讯。”安夏满也站了起来,整了整有些略微凌乱的头发,故作镇定道。 “审讯?”安林春反问一声。 她这事情还用审讯?难道说,真的被他们查出了什么? “嗯。”安夏满应了一声,然后看着她道,“事情有点复杂,若是可以的话,让她们替你吧。” 安夏满这话说的委实含蓄,安林春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这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她眼下又不好多问。等她到了审讯堂,才终于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是想让香巧或者柏兰替她顶罪。 刑部的人在香巧的卧室找到了一件衣服,那是景从安的。一件白色的长袍,上面有淡淡的沉外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