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乔桂芳很晚才回来。张书毅顾不得问女儿的情况,忙不迭地说:“哎!你说说,怎么会有这种事呢?咱们家的土豆少了两堆,不知道让谁给偷去了。”乔桂芳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心里一阵紧张,一听这事,轻松地大笑说:“是我让新生拉去卖了,太着急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
张书毅说:“啥?你去了这一天,就为了让他去卖土豆?”乔桂芳说:“我不是为这事去的。是新生刚买了个三轮拖拉机,跑运输,倒腾菜卖,还挺挣钱呢。我就跟他说,咱们家里的土豆都起了,正想卖呢,让他拉一车到城里卖。他就赶早来,拉了一车。他怕晚了赶不上早市,就没到家里跟你说。你看看,这一车土豆卖了这么多钱呢,比收购站收的贵多了。”说着掏出一沓钱。
张书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蔑地说:“你看看你,办个事着三不着两的,你让他告诉我一声,能费多少功夫?惹了我一肚子气,还揣摩着,谁跟我过不去,让我难堪呢?”乔桂芳笑了:“就你这倔驴脾气,你还怕别人给你难堪?你平常不总给别人难堪了?只是你自己不觉得。”
张书毅说:“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呀?依我看,你说的法,不靠谱,这么零星着卖,谁有那功夫啊?马上就快下霜上冻了,把土豆下窖里再卖?那还得花钱不是?我看,也就是新生听你的话,不好意思反驳你,才帮你卖一次,他有功夫天天帮你卖?他自己的活不干了?你就知道瞎掺和。”
乔桂芳不服气地说:“能多卖点钱就好,就你事多,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张书毅说:“你就是娘们见识,前院老王说,他联系了一个收土豆的人,到地里来收,价格比自己去卖便宜点,不过,当场过磅,当场点现钱,这就不怕打白条领不着钱了。”
乔桂芳惊喜地说:“还有这好事儿?真的假的呀?”张书毅说:“真的假的?到时候就知道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怕啥?不过,今年的甜菜还是得自己雇车到糖厂去卖,就是听说糖厂卡等级卡得紧,扣杂质也扣得多。等礼拜天,济恒回来,让他跟我一起去,他认字多,知道咋办,有他在,我心里踏实。”
乔桂芳说:“你现在也知道不认字,心里不踏实了?让孩子们去念书,你还老大的不乐意,总是使绊子,出幺蛾子。”张书毅没理她,走出门去喂牛了。
济恒星期五下午一放学,借青松的自行车往家赶。一进屋,见一家人团团坐在炕上,围在饭桌旁,碗筷摆好好,却没吃饭。济恒说:“咋都不吃饭呢?”济浩嚷道:“哥!你咋才回来啊?饿死我了,你看看我的前胸都贴到后背上了。”说着撒娇似的亮出肚皮给济恒看。
乔桂芳说:“你爸说,今天你回来,等你一起吃,省着凉了。”乔桂芳出去端饭菜。张书毅说:“明天跟我进城卖甜菜去,我已经雇好车了。”济恒说:“到城里卖?卖给谁呀?去菜市场?”
张书毅说:“去糖厂,糖厂收甜菜,咱们得把甜菜全卖了,甜菜不好存,弄不好就都烂了。”济恒一听糖厂两个字,心里一动,正犹豫着,想说让济浩跟着去吧。见爸爸期盼地盯着自己看,又把话咽了回去。
张书毅说:“你今天早点睡,明天要起早,去排队,去晚了,排不上,晚上还得住下,又得花住宿的钱。”济恒正伸筷子想夹菜,停住问:“几点走?”张书毅说:“五点。车已经装好了,师傅明天早晨来开车,我们一起坐卡车进城。”
济恒躺在炕上,睡意全无,本以为已经放下了,没想到,一提起跟夏纯熙有关的东西,她就一下子从心底里、从记忆深处冒出来,仿佛是小孩子玩的吹肥皂泡的小盒子,一打开吹起来,就是一串一串的泡泡,一个接着一个,冒起来,膨胀起来。
这些泡泡五光十色,搅扰得他辗转反侧,他起来,走到院子里,在栅栏旁边的一截木头上坐下,长长出了一口气,这口气好像已经憋在胸中好久,终于可以吐出来,他的心里稍微畅快些。
一枚好大好圆的月亮斜挂在天空上,院子里的一切像是被月光洗过一样,朦朦胧胧,影影绰绰,就连那边一排丑陋的鸡窝,都变得好看起来。
四周静寂得很,掉一根针都能听得见似的,一切活物都沉睡过去了,是的,全都睡去了,只有他,瞪着一双眼睛,在这里呆望着,呆望着这深邃的夜空。
苏轼老先生说“千里共婵娟”,不论在哪里,看到的月亮都是这一枚,不知道纯熙是否也在看这枚月亮?她也会为自己失眠吗?
济恒叹口气,经过这场恋爱,他的心,仿佛是一座经历过了一场战争的城市,变得千疮百孔,满目疮痍。要重新修补起来,需要时间。这个学期,他很努力,他又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学习成绩仍然是全校第一,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的自信。
济恒坐到天快亮,才回到屋里睡下,早晨,爸爸叫起他来,他洗把脸,吃了点东西,两个人就一起钻进大卡车,济恒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张书毅坐在后面。
到了糖厂门口,糖厂大门紧闭,大门外已经有一些车在排队了,司机把车停好,一直等到八点多,大门才慢慢打开,有人给每辆车发一个号牌,车辆轰隆隆一辆跟着一辆开进厂里。凌渡电子书x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