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自己撞上了,眼见花轿已经经过两人面前,要往远去。
一阵阴风吹来。
吹动天上云彩,露出云后皎月。
月光更亮,照进了花轿窗帘被风吹起时露出的一丝缝里。
露出里面的人影。
那人身体歪斜、不知生死,软在座上,头顶盖着一块红布,看不清面孔。
青藤后的两人只看了一眼,帘子又落回原处。
楚慎行听少年低低惊呼。
他不动声色,瞥一眼要远走的轿子。
抬轿子的和吹唢呐的都是纸人,至于为什么做成这幅样子,兴许是扎纸人的家伙手艺不精,无法给这群东西点灵犀?
先前给小雀、蚂蚱点灵犀的法子,虽是楚慎行自己琢磨出的,但他以己推人,觉得自己既然能想到,那旁人一样可以。
可惜这家伙明显没找对地方,所以弄出的东西人不人、鬼不鬼。
至于雾,则来源于花轿,看起来是个同样粗制滥造的隐匿阵,里面扣了环穿行阵。
刚刚那阵风,是挑衅吗?还是引人跳陷阱的钩子?
看起来颇唬人,可楚慎行挑剔地评判一番,觉得自己应付起来不在话下。
所以他颇有闲心,看少年焦灼、迟疑,又问一边:“你想怎么办?”
话音落下,秦子游骤然反应过来:楚仙师仿佛对这场景不以为意。
是了,楚仙师见多识广,一定有办法!
这么问,多半是种考验。
出于这些天以来,对楚慎行习惯性的信任、还有秦子游自己还没察觉到的依赖,他咬一咬下唇,看着已经走开的花轿,果断道:“如若只救这一人,那此刻出手即可。我看不出这花轿来路,吹唢呐的小郎、抬轿的轿夫……八抬大轿,唢呐、锣、鼓、钹各两人,共十六人,不知是何深浅,最好先试探一下。”
楚慎行一笑,“如何试探?”
秦子游显然已经想好,迅速说:“林中灵兽不少,不妨抓一只过来,投于花轿必经之路上。灵兽受惊,必会攻击周遭。如此一来,倘若他们有反应,那再计议。若无反应,证明这些人不过傀儡,那就能直接从花轿里抢人。”
楚慎行:“不错,可你刚刚说如若。”
“是,”秦子游深呼吸,“无论是否真是魔修,或是山中鬼蜃,这迎亲花轿多半不会只走一遭。轿中人不知从何而来,但既被选中,总有说法。救这一人便走,兴许会给他招来其他报复。”
“好。”楚慎行说,“看来子游是想直接端了老巢,不留后患。”
秦子游道:“理应如此。”
这时候,花轿已经走远,青雾渐淡,露出先前被藏起的郁郁林木。
来时路丝毫不变,除去致人昏迷外,青雾似乎没有其他害处。
秦子游握着日影剑,听楚仙师问:“既如此,子游,你要自己去否?”
秦子游一怔。
他又看楚慎行。这回俨然无措,像是不解:楚仙师与我说这么多,我还以为……
他会与我同去。
秦子游的底气、勇气,不说全部,至少有一半,是来自楚慎行。
“或是与我同去?”楚慎行接着说。
秦子游心里“咯噔”一下,又难言的迷惘,莫非楚仙师要趁火打劫、以此相逼?
眼见花轿愈远。
要消失在视野里。
他权衡、斟酌,最后说:“是,我愿与楚仙师同去。”
说这话的时候,秦子游心里抱着很复杂的情绪。一丝期待、一丝试探。他觉得自己颇无趣,楚仙师是什么样的人,不由自己说了算。倘若自己因这几日相处,就明知楚仙师有所图,却还是失望于对方“趁人之危”,这其实挺没道理。
但他还是心怀憧憬。
少年年纪太轻,知道要隐藏情绪,却不能做好。面前又是最了解他的人,他有多少心思,楚慎行都能看透。
楚慎行说:“那我们同去。”
说着,挡在他们面前的青藤撤下,盘成两个蒲团。楚慎行示意秦子游坐上。
秦子游颇为恍惚、难以置信,欲言又止。
他好像很想问一句:这就可以了吗?
没有任何条件、只用自己说出口?
“对,这就可以。”楚慎行看他一眼,又看眼前。他目力好,能看出花轿走到哪里,不至于跟丢,“子游,我坦荡告诉你,在郢都与你相见,的确不是巧合既如此,你对我,也能一样坦荡否?”
少年喉结一滚。
他肩披月光,看着眼前男人。见男人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只是很平常地看出自己所思所想,然后很平常地说,要他勿要多虑,若有心事,直接相告即可。
少年眼睛亮了亮,回答:“自然。”
两人在林中前行,楚慎行的蒲团较秦子游那个领先了半身距离。
他唇角勾起一点细微的笑,很快压下去,幽幽想:十五岁的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