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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沈曦正在院子里喂她养的几条鱼,眼下已是深秋,府里的花花草草都凋谢的差不多了,倒是这几尾指头长的小鱼整日游来游去的,看起来畅快的很,这几日整天窝在家里,看的多了,鱼食撒的也愈发勤快。      这池子的鱼都撑得都快翻出肚皮了,小姐还大把的往下撒,站在一旁的凝香有心阻止,奈何语速快不过手速,自个儿这边话还没组织好整整一大盘的鱼食是撒了个干净。心里叹了口气:小姐开心就好。让小厮再出去买几条吧。      沈曦可没漏过一旁丫鬟欲言又止的眼神儿,正好手里的盘子空了,拍拍手站起来道:“怎么了?这想说又不敢说的?”      还不待凝香回答,周氏身边的丫鬟荔枝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说是庆王妃自尽了,太太让小姐赶紧到前边儿去,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沈曦闻言一愣,只觉脑袋嗡嗡作响。顾不上梳妆打扮,急匆匆的就往前院去了。大幅度的动作带的放在水池边儿上的盘子整个儿掉入水中,原本聚集成一团的鱼儿纷纷撒开,四处散逃的样子颇为狼狈,哪里还有之前的静谧美好。      为何姨母会自尽?      难不成是姨夫那边出了问题?      姨母自尽了表哥怎么办?      脑袋里连着冒出的一连串问题涨的沈曦脑袋发昏。周氏眼角发红,心里乱糟糟的,手里的丝绢早被攥的不成样子,见女儿一副家常打扮就跑了过来也没有在意,母女二人赶紧上了马车,还吩咐车夫快些走。      这会儿的庆王府已是乱成一片,沈曦进去的时候正巧瞧见了守在外面的谢霖,神情颇为憔悴,宽大的衣袖上还沾上了硕大的墨点,哪里还有之前那个俊俏公子哥儿的模样,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说不出话来。      周氏自然也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外甥,问了几句话便让人先回去换身衣服,长姐这边她先守着。      谢霖点点头,郑重作揖后便准备往回走,岂料身子一阵瘫软,手脚更是虚的使不出力气,周氏见状只觉一阵火起,不客气的教训起外甥来,教训完让他好好在房里休息,这边儿有自己在不会出问题。虽说自个儿之前因着曦姐儿的事情对长姐连带着外甥有些不满,可血浓于水,谢霖又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这么多年下来,哪怕是一块石头也能捂热更何况是人心呢?自己又岂能真的置之不理。     自己这样子在这也只会添乱,谢霖点了点头,又郑重的谢了一番这才在小厮的搀扶下往院子里去了。     沈曦刚想跟着表哥一同走,感觉到袖子被人拉住,抬头,周氏轻声道:“跟我一起照看着你姨母。”    “可是.....”沈曦刚想说话便被打断,周氏自是了解女儿,知道她担心什么所幸把话说开:“你表哥那边儿自有人照顾,你如今年纪也大了,表哥表妹的呆在一块儿容易招惹是非。”    这话说的沈曦面红耳赤,低头跟着母亲进去了,之后周氏让干啥干啥,乖的跟个小兔子一般,再无半分异议。    之前给两人独处机会不过是因着这婚事早已是两家默认,曦姐儿又喜欢这个表哥,想着小两口多熟悉熟悉的好这才不加阻拦,如今既然婚事已经不可能,还谈什么其他?她的女儿,她自会管好。    其实周氏的心里不是不怨。只各自有各自的立场,立场不同有嫌隙正常,那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长姐去死。这是小时教自己刺绣弹琴、长大一块儿扑蝶玩耍的姐姐啊,那年夫君求娶还是姐姐同父亲一块儿把的关,周氏这么告诉自己,床上庆王妃苍白憔悴的面容映入眼帘,周氏心头戛然涌上一股情绪,又酸又涩,复杂难言之极。半晌,竟是落下泪来。    待庆王妃醒来之时,外面霞光已是有些昏暗,淡黄色的光晕微微洒进房间,同床头那微弱的烛光相映照,星星点点,叫人觉得孤寂的很。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庆王妃刚想喊人便见妹妹一边手脚麻利的将床头烛台上的灯火点亮,一边吩咐丫鬟去厨房做些小菜过来。周氏生的本就温婉,只平时当家作主惯了看着自有一股威严,这会儿在昏黄的灯光下,原本的清丽五官显了个十成十,庆王妃这么看着,恍惚间觉得回到了曾经无忧无虑的闺阁时光,那个时候妹妹就是这般照顾自己的,心头戛然一动,到嘴边儿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来。生怕一开口就打碎了这场难得的美梦。    “长姐可是喉咙酸痛?”姐姐愣愣看着自己不说话,周氏不解,自动将原因归到了早已命人烧了的绳子上,“我吩咐下人做了些冰糖雪梨,多放冰糖少放梨的,待会儿多吃点,润润嘴巴。”    目光瞄到庆王妃喉咙处的红痕,心上酸涩,忙用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泪花儿,掉下来平白惹人伤感。    庆王妃点点头,哑声道:“这么多年了,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喜好。”    站在一旁的大丫鬟梨袖已是识眼色的去端东西了,沈曦朝姨母问好后也出了门,把空间留给了这对曾经亲密的姐妹。此时此刻,似乎一切隔阂都不再重要,姐妹二人谈至深夜,周氏这才从房间里出来,眼角微红,明显刚哭过。    沈曦无奈,细声安慰起母亲来。    一旁是闻讯赶回来的庆王,沉默着站在一边,不说话。直到母女二人离开,庆王这才开口说话,声音沙哑的不像话:“你也觉得这事儿是我做错了吗?”    真的是他做错了,一边是从小令自己骄傲的长子,一边是从小护着自己的兄长,他们都是他的亲人啊。现在说亲人相残,叫他如何相信?    庆王满脸沧桑。回京不过短短几日,这位在边疆叱咤多年、歼敌无数的将军眼见着老了许多。    面前的男人一身风尘,腰间的佩剑尚来不及取下,一看就是听闻消息匆匆赶来。庆王妃沉默半晌,道:“妾身只想护着霖哥儿、王爷咱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啊。”    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脖颈处红痕益发醒目刺眼,庆王闭了闭眼,道:“我以后不会再冲动了,也会尽快回边疆,以后这王府的事情就劳烦王妃了。”    说完大步离开,撞倒了房间里的椅子都浑然不觉,失魂落魄的,那模样似是什么一直支撑自己的东西轰然倒塌一般。    .......    谢霖站在院中,见父亲出来忙行了个礼。见父亲一副不欲多谈的模样,上前一步把人拦住道:“儿子幼时常问母妃,父王去哪了,母妃说父亲是英雄,在保卫着这个国家。这么多年儿子心里也一直这么觉得,难道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父亲就要忍气吞声回去吗?难道就相信大哥真的是坠马而亡吗?”    话到最后,谢霖情绪已然非常激动。顾及着在长辈面前不可失礼,双手紧握成拳,喉间发出不明显的哽咽声。    儿子这般,庆王又如何不心酸,又如何心甘?只妻子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如她所说自己的确是个自私的人,庆王心里一时滋味儿难言,道:“你能这么想为父很骄傲,只你哥哥这个事儿牵扯颇深,一个不好可能整个王府都要陪葬,我回边疆也是为了你和你母亲、为了这王府着想,毕竟这有些事儿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不知不觉霖哥儿也成大人了,为父今后可能回来的机会比较少,我走前也会给你留个地址,京中有事儿可去找他。今后,就劳烦你和你母妃了。”    面前站着的是自己的幼子,因着常年在边疆,府中事情一应由庆王妃打礼,对这个妻子庆王愧疚颇深,投桃报李王府里妾侍颇少。除去在老王妃赐的通房、后生下谢安安晋位的柳侧妃再无他人,儿子只谢麒谢霖两人,如今只余谢霖一人。当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离去。心底只觉荒唐又可悲,从前自己是为了那所谓的抱负悄悄离京,当时一心奔向边疆的少年又可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家还是那个家,自己却再也回不来。    披着银白色铠甲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王府蜿蜒曲折的走廊中,消失在这个寂静寒凉的初冬。    谢霖站在原地许久,一动也未动。    第二日,原本这会儿还在边疆监战的庆王爷出乎意料的出现在了朝堂之上。就在众臣纷纷猜测庆王爷是回来给长子讨个公道的时候,更令人出乎意料的事情出现了,一向有什么说什么的庆王整个朝会期间都没有提过长子,只是上书对自己私自回京的事儿做了检讨,并主动请缨前往碎叶城。并引用唐朝“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诗句以表明自己决心。    众臣皆惊,碎叶城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大楚的最西端,是胡人进犯的第一要塞。别说比起上京,就连庆王原先驻扎的玉门比之都不知好了多少倍,更何况听闻那里多是未开化的蛮人,朝中几位自诩清流的文臣悄悄交换了个眼色,其中意味不得而知。    皇帝自是不许,言王弟已在边疆抗击多年,是时候回京休息了,又岂能前往碎叶城这等虎狼之地,只庆王去意已决,天底下最尊贵的兄弟两儿拉扯半天,皇帝无奈,终是应了下来。竟是流泪发誓,要赶匈奴出贺兰山外八百里,以慰先帝,不负兄弟。    一时众臣又是称赞,庆王站在正中,淡定微笑,全然没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上京的担忧。    “王爷何时离开?”    下朝后,庆王好不容易摆脱身边儿那群苍蝇,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步伐却是未停,“三日后,今后家里还要拜托沈兄了。”    “应该的,”沈继林点点头,忽的对庆王一拱手,朗声道:“微臣祝王爷旗开得胜,踏破贺兰山缺。”    庆王亦大笑,人生得此知己,还有何惧?    两人相视一笑,多少年的默契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与此同时,在家中养病的庆王妃接到了一封信。疑惑的展开,原本姣好的五官渐渐扭曲,恨声道:“原来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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