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一身凉意从偏殿的浴房走出,着一身寝衣,松松垮垮的领口,隐约可见有水珠从他精瘦结实的胸膛滑下。走到榻前,就见韩婉竟是一脸笑意的望着他,这还是这两天她第一次对自己露出笑脸。 嬴政竟生出一丝受宠若惊的的感觉。 莫非她咬了自己,便不生气了? 韩婉见他有些可爱怔愣的模样,笑的更开心了,拍了拍身边示意他坐下。 嬴政坐下,眼睛深深的,透着温暖“可是不生气了?” 韩婉摇摇头,在他松口气的眼神中,缓缓伸出手,像是不经意般轻轻蹭着‘小嬴政’,就像刚刚他用手指蹭她的脸颊一样。 “阿政,五姑娘的感觉怎么样?”韩婉笑着问,眼神勾起水汪汪的望着他,像一个山岭精怪。“哦,对,阿政应该不知道五姑娘是什么?那我来告诉阿政。” 韩婉用手指依次轻点着‘小嬴政’的顶端,一边点一边轻悠悠的道“这是一姑娘,这是二姑娘……” 轰—— 山火压顶,铺天盖地,瞬间席卷了整个山野。 嬴政手紧握成拳,隐隐颤抖着,喉结不停的滚动。 “韩婉”这一声沉沉的,仿佛从喉咙深出发出。嬴政看着面前嫣然美好的女子,一字一顿的说道“等你好了,寡人弄死你。” 男人的眼睛微微眯起,那其中透着的极度危险,不由瑟缩了一下。 想到他这人在床上与平日清冷不同的野性,不仅有些后悔自己怎会想到这种自杀式的报复方式,怂包地收回手,“嘻嘻”笑了笑,慌忙的扯起被子盖住了自己。 谁又知道,这一夜秦国的君王来来回回不知道冲了多少冷水澡。 诚如蒙毅所预料的,第二日朝堂之上,当众人见到立在大殿上的韩非,皆是一脸懵逼,面面相觑。 韩非果然没死,李斯太阳穴隐隐鼓起,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着板芴。 而被众人以仇视目光看着的韩非却由开始的云里雾里,渐渐冷静下来。 嬴政一大早便命人将他从狱中带来这举行朝会的章台宫,或许已经打算重新用他。 看来昨天那番话,终究是有作用的。 想到这点,韩飞心安不少,最起码不会在被圈禁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了。 只是—— 韩飞看到众人恨不得杀了他的目光,心又沉了下去,看来情势不容乐观。 嬴政要用他,恐会遭这些臣子反对。 他缓缓的扫过众人,凭着韩非的记忆,大部分大他都认得。 当视线扫过站在队列比较靠前位置,背影甚是笔直的一人时,韩飞视线停了停。 李斯——韩非之死的元凶。 虽说他并未直接杀害韩非,可是他在狱中对韩非说的那番话,正是压死韩非的最后一根稻草。 师弟,秦王以国士待你,对你有知遇之恩,你却暗杀与他,如今朝廷上下皆要杀你,你要让秦王左右为难,甚至背上残害贤才的骂名吗? 你本为韩氏王孙,秦国早有灭韩之志,你当真愿意为了一展抱负,眼睁睁看着甚至是帮着秦国灭掉韩国吗? 这是韩非饮下毒酒前,脑子里闪过最多的话,因此这记忆很是深刻。 可惜了,这韩非就像一把锋利的宝剑,却困囿于剑鞘内,直至销毁这把剑都未曾被拔出,都不曾让世人得知这宝剑的锋芒。若是这韩非能与李斯双剑合璧,这秦朝不知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正在韩飞颇多惋惜的时候,传来了一声宦官尖锐的唱喝“大王驾到——” 众人哗啦啦跪了一地,韩飞自是不敢特立独行,也随众人跪了下来。 一声沙哑带着厚重鼻音的“平身——”之后。 众人又哗啦啦的起身,关怀的看向嬴政“大王可是身体不适?” 蒙毅和韩非也惊讶的看着他,昨天晚上还好好的。 嬴政脸色微僵,昨夜他在冰水里泡了半个时辰那股热意才逐渐消解。 可是只要他一看到那个女人,身体的火又瞬间腾起,这样反反复复,饶是他身体康健,也有些受不住的受了寒。 想到那他醒时,还睡得安安稳稳的女人,嬴政抿了抿唇道“寡人无事,偶感风寒罢了。” 众臣又一番大王保重龙体的恭劝,嬴政自是无意在这个话题停留,是以直接打断道“寡人欲复韩非国卿之位,众卿以为如何?” 果然众臣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接着朝堂就如炸锅一样,充斥着反对之声。 “大王,臣反对,这韩非派人暗杀大王,怎可轻易放了他,还让他官复原职?” “是啊,大王,那我秦国的颜面何存?” “大王,这韩非以后若是故技重施,再次加害大王如何是好?” “大王,这韩非心中只有韩国,哪里有我秦国?” “……” 秦人的嗓门本就大,这一激动声音大的仿若要掀开房顶。而且这些人反对就算了,每说一句还要拿冷飕飕的眼神剜他。。 不过这些韩飞并不在意,在法庭上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眼神他看的多了。 只是看到上面坐着的嬴政一副淡然自若,并不打算多加干涉的模样,让韩飞明白了如果他不能摆平这些大臣的反对,他趁早还是滚回天牢吧。 这是要让他舌战群儒啊! 果然,等众臣吵吵嚷嚷的告一段落的时候,嬴政轻飘飘一句“韩非你有何要说的?”便瞬间让所有的视线全都对齐了他。 韩飞不紧不慢的扫视了一圈,他刚刚已经观察过了,有些大臣对此事是保持沉默的,而沉默一定程度上则代表默许,而这其中就有李斯。 “大王、诸位臣僚”韩飞开口道“我本就是韩氏王孙,不愿事秦是常理,若不是大王兵陈韩国,臣不得以入秦,否则我此生也不会为秦臣。” 嬴政看着按几上展开的奏书,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闻言眼神微暗,看了一眼韩非。 诸臣霎时怒了。 “韩非,你这是何意,你是说我王逼你了?” “韩非,我大王看的起你,是你的荣幸!” …… 怒斥之声此起彼伏就差指着鼻子骂韩非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了。 韩飞静静的等大臣声音渐小,才缓缓开口“诸位莫急着骂韩非,韩非敢问昌文君。” 韩非指着叫嚣的最厉害的那个,沉声道“你为秦国宗室 ,若韩王讲你掠去,你可甘愿为韩臣?” “我……”那昌文君一愣,转而不屑道“也要看你们韩国有那个本事!” “是,韩国国弱,只能任人欺凌。但是——可不代表我韩非受此胁迫后,便心甘情愿任你秦国驱使,为你秦国效力。” “为护韩国,刺杀秦王,韩非身为韩臣,并未觉得自己做的有何不对,要怪只能怪你秦国太过霸道,为得到我不择手段。” 韩飞说完这句话顿了顿,总觉得这句话哪里怪怪的。 不众人皆不敢置信的望着他,显然想不道他竟然如此狂妄,就这样毫不犹豫的戳穿事实。 他说的似乎有那么一丢丢道理,好像确实如此,人家韩非本来便不愿为秦臣,刺杀大王也称不上背叛。 但是,转念一想,匹夫无罪,怀璧自罪,谁让你韩非身怀才能,我秦国虽强迫你,但……但但那是看得起你。 韩飞看到众人有一瞬间的犹豫,这就够了,他拱手又道“可是韩非在韩国却屡遭排挤,不得我王重用,惜韩非自负一身才学,却无人赏识,可是未料秦王竟是臣的伯乐,自入秦以来待臣未座上宾,对臣百般礼遇忍让,臣心中很是感动。” “刺杀之后,韩非身陷大牢,师兄李斯曾前来探望过臣。” 一直默默无语的李斯闻言猛然看向韩非,韩非在他惊骇的目光中,微微一笑接着道“他对臣言,纵使你派人暗杀大王,大王仍敬你之才,不忍杀你。臣听后,触动不已。此等知遇之恩,不亚于故国的养育之恩。” “臣策划了这场刺杀刺杀,如果没有大王的饶恕,臣早应该被处死,是大王给了臣活下去的机会。那个为报故国养育之恩的韩非已经死在了天牢,活下来的韩非只为报答秦王、秦国知遇之恩。” 一番话下声情并茂,字字掷地有声,说的他自己都快信了。 朝堂上几位反对的臣子也渐渐安静下来。 这韩非还算是明事理,本来嘛,他派人刺杀大王,就是十个他都该死了。可他还活着,可不就是因为大王饶恕了他么,这再造之恩,他韩非如果再不报答,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韩飞见状,心下稍安,看着那方面色不愉的李斯,眼里闪过一抹精光,拱手又道“大王,诸位臣僚,多亏廷尉大人的相告,臣才能得知大王对臣的看重,也多亏了廷尉大人的相劝,臣才决心抛掉过往。” “李斯,可是如此?”嬴政淡淡的问道。 李斯虽未明言主张杀了韩非,但他对韩非微妙的嫉妒,嬴政是有所察觉的,他自是不信李斯会对韩非说那些话。只是他们师兄弟二人的恩怨,他并不需理会。 李斯的确有才,但名利之心过重,还是需要有人制衡的。韩非亦然,他动机未明,也需要有人压制。 闻言,李斯只觉有苦难言,他自是无法反驳,否则他欲逼死韩非之心便暴露的天下人眼前。 只是……韩非,还是他认识的韩非吗? 李斯深深的看了一眼韩非,拱手道“回大王,确实如此。” 事到如今,他便是与韩非站在了一条船上,必须帮助韩非站于秦国朝堂了。 “诸位臣僚,我与韩非师出同门,韩非之才深得老师赞扬,也远在我之上,李斯斗胆,还请大王能给韩非一个施展才能的机会……” 有李斯这个深得君王重用,也颇被秦臣的认可的人相帮,韩飞留下几乎已成定局。 …… 迎着殿外的熹微大臣有序地鱼贯而出,缓缓走下阶梯,远方宫殿的檐上铜制的龙,在阳光下金光闪闪,似乎要腾空飞起,远方宫殿层峦叠嶂,没有边际。 韩飞站在殿门望着这宏伟壮观的景象,总觉得是那样的不真实。 “师弟” 这样叫他的只有一人,韩飞回首,果然,是李斯。 “刚刚还未谢过师兄。” 李斯笑,那笑一看便未达眼底。 “你我师兄弟何须言谢,只是……之前我以为我很了解师弟,如今我却不敢肯定了。” “昨日韩非已死,今日的韩非已不是昨日的韩非,师兄以为呢?” 李斯脸色沉了沉。 韩飞知他定是误会自己在暗讽他。 可他并不想得罪李斯,李斯为历史做出的功绩是任何人无法替代的,他一个穿越者自然不好与他为敌。 是以拱手十分真诚道“师兄,我并无其它意思,只是往事恩怨都已过去。日后韩非还需师兄提携。” 韩非还需要他提携? 李斯几乎以为他听错了。他这师弟看似温和,却一向清高孤傲,这种提携的话怎会出自他口? 可是面前之人一脸真诚,甚至还隐隐含有一丝敬佩。 李斯一向冷静沉稳的脸上隐有龟裂的迹象。 敬佩?敬佩什么?敬佩他前日给他了一杯毒酒吗? 他曾自诩很了解韩非,可是如今他竟觉他从未了解韩非。 李斯心中纷乱,也无意再与韩非纠缠,应付了一句,便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