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片静寂,嬴政握紧的双拳隐隐有些颤抖,双目紧紧的锁视着殿内跪着的人,心中的怒气如同欲喷发的岩浆。他心中甚至有些恨,恨面前之人为何要提醒他,如此以来他便可……便可…… 嬴政闭了闭眼,他知道他不能,眼前之人是他最亲厚的朋友,是他最信任的臣子,他不能因一个女子而让他失望。他是嬴氏的子孙,他是大秦的君王,他不能因一个女子而失了心智。 “寡人知道了!” 嬴政听见自己声音,淡淡的,没有喜怒,可是为什么,心里却有些空空荡荡呢。 “阿政,发什么呆呢?墨都滴在奏折上了!” 嬴政听见声音,缓缓抬头看向来人。 韩婉刚刚起床,发丝未绾而是披散在身后,脸色红润,还有明显的压痕,却煞是可爱。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怪怪的,像是在下定什么决心。 嬴政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奏折,自蒙恬离去之后,这么久了还是再那一份。 他淡淡道“你回去吧,寡人还有奏章要批。” 韩婉看了看他堆积的跟小山似的奏章,有些心疼,却也是知道自己最好不要打扰他,笑道“那握先回去了,你不要太累,早些回来。” 说完,在他脸上啾亲了一下,便一溜烟跑了。嬴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很久很久。 北宫是太后王后所居的宫殿群,比起韩婉的居住的宫殿自然更加雄伟奢华。朝阳初升,宫殿檐廊,处处为一层金黄色所笼罩,分外壮美。 韩婉原本紧张的心情,也慢慢平缓下来。 赵姬又不是三头六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果她真的要为难自己,那她也不惧。 心一定,脚下步子也不再沉重,很快便来到了赵姬居住的甘泉宫前。 还未让人通禀,便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侍女对她言道“太后已等候多时,韩夫人请进吧。” 韩婉依言进殿。果见赵姬身着华服,端坐在上首。面上仍然是昨日那般冷若冰霜,不见笑意。 “妾韩婉拜见太后!” “起来吧!” 咦?没让自己跪会,没给自己下马威?韩婉心中惊讶。 “坐吧!” “谢太后!” 韩婉依言坐下,微笑着看着她,一副乖乖顺顺聆听教诲的模样。但是却见赵姬只是盯着她看,不知在想什么神色晦涩莫名。 韩婉握了握拳,就在她脸都快笑僵的时候,终于见赵姬轻起红唇。 韩婉以为她会说出什么挑剔苛责之语,却听她缓缓道“政儿今年二十有五,还未有子嗣,你要尽早为大王诞下子嗣!” 韩婉低眉顺目假装羞涩的答了声是,心中却颇觉奇怪。听赵姬刚刚的语气,却仿佛有丝愧疚,赵姬愧疚什么?韩婉大脑快速旋转着。 阿政二十五岁还没有子嗣,二十五岁? 是了,一般二十五岁的先秦男子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而阿政今年才有宫室。赵姬身为太后,阿政的母亲,她是不是在愧疚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为阿政选妃? 确实如韩婉猜测的一样,赵姬心里确实在内疚。自她与政儿从邯郸归秦,她只顾争宠享乐,自以为有宫人照顾他,无需她这个母亲多问,故而很少再关心他母子二人越发疏远。及至后来她与嫪毐耽于情爱,她甚至于想不起来自己这个儿子究竟是何等模样,更不要说关心他的婚事。 终究是她这个母亲不合格。 赵姬轻轻阖眸,美丽的脸上有明显的后悔内疚之色。 韩婉见状,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赵姬她对阿政是有母子之情的。 知道这一点,韩婉对赵姬多少有些改观,她对赵姬的感觉比较复杂,她钦佩和感动于邯郸为质时,她对孩子的爱护和疼爱。后来她为了她的情夫和另外的儿子抛弃了阿政,她虽不像阿政那般有些怨恨,却也因为心疼阿政,而对她厌多少有些不喜。 只是赵姬既然心怀愧疚,为何还对阿政如此冷淡呢?韩婉一时有些想不通。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之间室内静寂无言。 “大王驾到!” 两人这才惊醒,慌忙殿门望去。 就见嬴政一身黑色冕服,头戴通天冠,腰悬长剑阔步走进殿内。 “儿臣参见母后!” 赵姬脸上方才流露的愧疚之色已经收敛,摆出衣服清冷的样子,但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到那份人母的心疼的。 “起来吧!” 嬴政闻言,直起身,从头至尾并未正眼看过赵姬一眼。 韩婉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微微摇了摇头。恐怕他们母子二人各有心结难消吧。 “妾见过大王” “嗯,起来吧!” …… 眼看殿内又要陷入尴尬的沉默,韩婉开口问道“大王,您怎么来啦?可是特意来看望太后?” 嬴政抬眼看她一眼,未答。 今日朝会时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母亲与他自邯郸归来时,第一次拜见华阳太后的时候,华阳太后不满母亲,斥责母亲不懂礼数,让她跪了很久。 母亲会不会也这样做?更何况昨日因他对母亲不满,便不管不顾径直拉走她,让她在母亲面前失礼,母亲也许把昨日失礼之罪归咎于她,借故惩戒她。 想到这层,朝会一毕,嬴政立刻便来了。这是他之过,让别人代受惩罚。 对,他绝不是沉迷女色。 韩婉被他那一眼看的莫名其妙,但是实在受不了这沉闷尴尬的氛围,硬着头皮道“太后,妾做了一些糕点,特意带来给您品尝。” “放着吧”赵姬语气淡淡,大约也是不想再三人相顾无言了,又道“你们下去吧,我乏了。” 韩婉闻言,如蒙大赦,恭顺的向赵姬告了退便跟在嬴政的后面出了宫殿。 “阿政,阿政”一出殿门,韩婉便开心的想要去挽嬴政的胳膊。 谁知,却便他轻轻闪开了。 韩婉有些懵,却也没有在意,仍是开心的走在他旁边道“阿政,你是不是要回勤政殿呀?我做了红豆饼,可好吃了,我等会给你送去,好不好?” “不必”嬴政停下脚步,看着她道“以后……以后没事你不要再去勤政殿。” 闻言,韩婉这才意识到不对,“阿……阿政,你怎么了?” 嬴政觉得心里有些疼心,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别过脸,冷冷道“寡人还有政务,你自回宫吧!”便大步离去。 韩婉曾经很多次看着他的背影,他身形高大,背影看起来如山般高大英武,让人心安,可是这一次,韩婉才知到原来他的背影也可以那么冷漠。 “公……公主,大王……大王他……” 小荷不安的走上前来,她一向迟钝,可是这一次也看出了大王对公主的冷淡,那态度就像公主刚来秦宫那会似的。 韩婉勉强笑道: “小荷,你说他是不是来大姨父了?” 日头西沉,月亮东升一点一点的爬上树梢。韩婉坐在殿内看着灯火一点点的燃烧。往常这个时间他已经来了。早上画面不停的在她脑海里回放,他怎么那么的冷淡疏离,到底怎么了?她想不通,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她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有抓不住。 或许……或许他只是朝廷上遇到了麻烦的事,心情不好罢了。 他不来,她要去找他。 …… “夫人……夫人,您怎么来了?大王大王这会已经睡了,您不能进去。” 韩婉瞥了一下王远拦着自己的手,看着王远,没有说话。 王远被她看的有些慌,但想到大王的命令虽觉愧疚还是不敢放她进去。 小荷气不过,怒道“王远,你……你忘恩负义,我家公主对你这么好,你竟然不让我家公主进去?” “公主,我哪有这个胆量不让您进去,是……是大王吩咐了,您要是前来,不能再让您进去,否则唯我是问。” 韩婉不敢置信,嘴唇翕翕盒盒,艰涩的开口道“你去通禀,就说我要求见。” 王远小心翼翼的道“大王……大王还吩咐,不……不必通禀。” 闻言,韩婉身形颤抖,向后退了两步,身后的小荷慌忙向扶住她。 “公主……” 王远见状,心里实在不忍,夫人这么好,大王怎么就突然这样了呢? “夫人,您……您是不是惹大王生气了?您不要伤心,待大王气消了,他肯定愿意见您的。” “王远,何人在此喧哗?”赵高慢步走来,看到这主仆二人眼里闪过嘲讽,故作惊讶道“哟,是韩夫人啊?” “赵……赵大人,夫人他前来……” 赵高截住王远的话,呵斥道“王远,大王是怎么吩咐你的?你敢不听大王之令吗?” 王远瑟缩道:“奴……奴婢不敢!” “韩夫人,您且回吧,大王他是不会见您的。” 赵高语调拉长,慢慢悠悠的对韩婉道,语气里有着难掩的幸灾乐祸。 昨日晚上,这韩夫人离去之后,大王便去练剑,他赵高虽不懂剑术,却也能感觉到大王的剑法似乎比往日多了些凌厉和杀气。 正在他猜测,大王为何如此反常到底是不是因为政事时。大王却对他下了这么一道命令。 韩夫人前来求见,不许她进来,也不必禀报。 想到大王的那道旨令,瞅着花容失色的韩婉,赵高心里很是痛快。 这韩夫人做了什么,竟如此惹得大王厌烦,他赵高不知。但是以他赵高对大王的了解,这韩夫人大概无翻身之地了。 韩婉她如何看不出来赵高的幸灾乐祸和趾高气扬。终是不想在这等奸佞小人面前失了尊严,她紧紧握着拳,指甲几乎要刺入掌中,眼神渐渐清冷。 “小荷,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