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温热的泪落在琬宁细嫩的手背上,灼热的温度将她从梦境唤回现实。
她拿着帕子咳了两声,拭去了血迹,身子有些抖。
除了那年沈辞的大哥长御将军沈离战死沙场,她从未见过沈辞哭。
琬宁挣扎着动了动,声音有些吃力,想逗他笑,“盛京最诨名赫赫的沈二爷怎么能哭呢,你别哭呀。”
沈辞眼底一片赤红,抿着唇,身侧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我不该对你不闻不问,我早该去查的,是我不好。”他抚着琬宁的脸颊,神色痛苦。
琬宁笑了笑,眼前的人儿脸颊清瘦,唇边布满了胡茬,周身戾气尽褪,哪有威震边关,声名赫赫的少年将军模样。
她轻声道,“不要皱眉,都变丑了。”
沈辞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她,置若罔闻,满脸痛苦。
她一下子想起了那时候沈辞出征前夕,她们两个坐在林家高高的墙头上,身旁便蓬勃高大的柳树,微风掠过,吹拂在脸上的柳叶都异常温柔。
沈辞说了要琬宁等他后,琬宁便羞红了脸,却也一板一眼的醋起来。
“那我们说好了,你不许与胡人女子交换情意,我便每月写信于你。”
“那我回信于你。”
琬宁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唇角蠕动,手朝着空气抓了两下,不住的呢喃,“信,信呢!”
沈辞低头在胸前衣襟夹层里掏出几封泛黄的纸笺。
雪光透亮,映的他手背上道道青筋格外明显。
这些信的日期大都来自数月前,可沈辞在雁关那,一年前就已经收不到来自盛京的信了。
他以为两年之久,久得足以让她放弃自己,所以他从边塞回来后,听到她嫁人的消息,几欲愤恨,便发誓不再见她。
若不是手下多事,查了查京郊驿站史的底,他怕是要一直误会宁宁。
琬宁挣扎着攥着信笺,没了精神的眼眸蓬出雾气,贝齿咬得死死的,“晓看天色暮看云,归否?”
她哽咽了下,又捡起另一封信,“速归。”
有气无力的声音带着怅然,直直刺痛到他心底。
以前的琬宁总是活泼好动,穿着个花蝴蝶般的小裙子到处跑。
他总是嫌弃她,觉得她顽劣,没点半分淑女的样子,以后嫁不出去。
凭着这些,几乎支撑了他两年来的浴血风霜,怎么他回来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以为琬宁选择了侯府,高门大宅,安逸一生,却不想宋家竟如此对她。
宋庭严,想到这三个字,沈辞眉心杀意渐起,胸腔里不断冒出的念头肆意蔓延,再也遏制不住。
给爷死。
“咳咳……”间断的咳嗽声传来。
沈辞乱了心神,飞快的将她扶起,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不断涌血的嘴唇,痛苦的低吼,“宁宁,别这样,我带你去看大夫。”
琬宁死死攥着他的手,声若游丝,“不要去。”
她咳了两声,自己的病到什么地步了她有数。
沈辞扶着她的身子,眼里满是痛苦和焦灼,“都是那驿站史从中作梗,扣了你我往来的书信,不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样。”
“我会查清你父母冤死的真相。”
“我会杀了宋庭严。”
“我……”
沈辞喉咙苦涩,艰难的道出了两年前就该说出的话。
“我喜欢你。”
琬宁眼眶微微发热,只觉得视线模糊的紧,渐渐地,连沈辞好看的轮廓都看不清了。
她很想告诉他,不要替自己报仇,能在死前见到他,她已十分知足了。
她的因果,她的宿敌,不应该由沈辞替她背负。
他还有大好的前程要挣。
若有来日……琬宁思绪渐渐涣散,腕子顿了顿,终究是倒在沈辞怀里。
沈辞梗着身子,一动不动,只是扶着她的手抖的不行。
他迟疑良久,漆黑的眸就那么静静的盯着琬宁安静的睡颜。
半晌,好似大梦初醒,他面部异常痛苦,震颤着身子,痉挛着吐了一大口血。
炉火燃尽,最后点微弱的火星也归寂在炉灰里,除去风雪缠绵,只余沈辞无声的绝望。
他的宁宁那样怕冷,却死在了冬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