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格和钱铮铮各要了一碗米线，在树荫下的桌子前坐下。越秀区的老街道弥漫着悠闲的生活气息，虽然街道两边坐满了吃午餐的打工仔，但放了学叽叽喳喳的小学生，还有在一旁地摊上讨价还价的老人家，都让出入这条街的打工族多少冲淡了一点艰苦奋斗的紧迫感。

钱铮铮“哧溜”一声吸进一根米线，漂亮的杏眼略微收缩着，开始照例炮轰起鹿特力公司。“工资老不按时发，产品品质又没保障，感觉鹿特力没什么发展前景，我在想要不要走了算了。”

“杨总都来了，暂时先跟着他干呗！以前不是没人专门抓品牌运营嘛！”王雅格不认为鹿特力毫无希望。

“以前倒是有一个品牌经理，就是拿工厂那边没办法，工厂那边不好好抓产品品质，又老是握紧发工资的钱不给广州这边的员工。”钱铮铮说。

“我们的工资还得由工厂那边控制？”王雅格一向后知后觉。

钱铮铮为自己的消息灵通自鸣得意，“嗯！李总的大姐在工厂就是一老佛爷，咱们财务部可是直接向她汇报工作的，李总都得敬她三分，他要做什么事还得向他这个姐姐请示呢！要说江总啊，那她根本不放在眼里。”钱铮铮干脆停下手中的筷子。“我听说呀，李总在广州创建鹿特力品牌，打一开始他大姐就没同意过，她的想法跟李总不一样，她只想做代工，能赚到钱就行，不想搞什么品牌，说这个太烧钱。”

“哦，那是两个方向了，李总要走的是国际高端品牌路线，打造什么中国第一户外鞋品牌，你看，多远大的理想，假如工厂那边没有达成共识，肯定会拖住李总的步伐。”王雅格咽了一口汤，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恍然大悟地说：“我知道了，为什么李总一直跟我谈品牌形象，要高大上，要全方位推广，可是我每次提交广告方案，只要是需要现金的几乎都没批，只有用鹿特力户外鞋置换的才给批下来。”

“我看工厂要跟上这节奏难。”钱铮铮露出鄙夷的表情，“别的品牌几十万几百万地砸钱，那名气肯定上得来，我们呢，就用那些没人要的破鞋子，做哪门子广告！”

王雅格无奈地摇摇头，“不过就我们现在鞋子的品质水平也不适合砸那么多广告费，虽然我一直大肆宣传我们的产品有多么牛，防扭，防滑，抓地力强，安全舒适，可是竟然出现穿上几天就脱胶的情况，多尴尬，一千多块的鞋子，那消费者心里得多气，肯定要在网上大骂特骂咯，危机公关也要钱啊！”

“李总的大姐就是不懂营销策略，去年的货今年还舍不得低价甩出去，再放一年都成古董了。”钱铮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说，李总怎么就拿他大姐没办法呢？”

“我感觉杨总挺有魄力的，主张走高端路线，跟李总的想法一致，再说他做过国际大品牌，要是鹿特力经他一番改革，或许整个品牌形象都会不一样了呢！他跟我们开会时说，工厂那边他很快会过去跟进品质问题。”王雅格摆脱了刚才的困扰。

钱铮铮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可是我听说江总和程晶显然不买杨总的账，处处刁难他，说他不懂鹿特力，产品品质就这样，不可能变成高大上，他非跟李总一样弄成高大上的，一来就学人家整什么重金属风格，纯属瞎折腾。”

听了她的话，王雅格心中原本模糊的看法顿时变得清晰，不禁心中感慨，在职场行走实在不易，像杨友忠这样见过世面，又做过国际大品牌的老总，大家尚且不买他的账，何况像她这样的新兵呢？有一次，杨友忠邀请郑晓茗参加销售会议，要求电商广告风格跟着企划部走，可以省点心力，定价也跟销售部碰撞一下。哪知这个80后电商经理根本只是赏脸出席一下而已，当场直截了当告诉他，电商一向按互联网思维做事，以后也将独立门户，请他老人家不用照顾电商部。这不明摆着不吃杨友忠那一套吗？电商部队伍庞大，一向自行设计广告海报，靠压低价格促销，搞得销售部叫苦连天，门店都收了好几家。从品牌发展的角度看，压低价格确实非常不利，可人家那是顺应形势，且回款率相当高，连李雄达都得敬郑晓茗三分。

“呀！感觉好复杂。不管怎样，这段时间我一直跟杨总打交道，觉得他就是个实干家，我从他那儿学到很多东西哦！”一阵微风吹来，王雅格迎着习习凉风甩甩头，微笑着继续讲：“他动作够快吧，不满一个月，一个高大上的展示厅就出来了。”

“那是，那是，做事的确雷厉风行，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钱铮铮内心豁然开朗，“那就再等等看吧。”

“给鹿特力半年时间吧！”王雅格对钱铮铮说，又像对自己说。

钱铮铮话锋一转，问王雅格：“格姐，你转正的时间差不多了吧！”

“嗯，可以申请了，只是公司要是总不按时发工资，我就没那么积极弄手续，也不知道为什么。”王雅格刻意微微一笑。

“你傻呀，转正了可以买社保，还能涨工资，不转白不转，就算要走，提前一个月辞职就行，不用非得等到合同期满了。”钱铮铮替王雅格着急，顿了顿又说：“不过你放心，恬姐会主动找你的，咱们人事部许总虽然不做事，但他这个部下可是麻利得很，你知道吗？本来董经理就是管人事部的，结果老李又挖了个许总过来，说是在五百强企业呆过，哈！许总过来以后根本就没干过啥事。”

“嗯！”王雅格无意关心其他八卦。

不知何时才能告别在街边吃十块钱一碗的米线这种苦巴巴的日子。王雅格陷入沉思，但她还夹杂着别的心思，杨友忠的实干派作风让她看到了希望，将一个品牌做成国际大品牌，这对于她来讲，是多难得的机缘。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又令她变得更加迷茫。

下午三点，杨友忠和朱尚俩人在小会议室开会。

朱尚突然高声叫起来：“那你想要怎样！”

杨友忠也动了气，大声跟他吵起来。

小会议室正对着王雅格的办公桌，中间仅隔着走廊，距离不到五米，他们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王雅格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她可以控制自己不看，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听。从他们的交锋中，王雅格听明白了，杨友忠认为朱尚做事拖沓，大有不作为的嫌疑，朱尚又认为鹿特力品牌不该是重金属的风格，他进行设计需要磨合期。

显然，朱尚进不了杨友忠的法眼。

王雅格暗暗替朱尚着急。

郑雪瑞走过来，加入他们当中。

这个温婉又睿智的女人，仅凭轻轻几句珠玑，他们便逐渐降低音量。

王雅格却似惊弓之鸟，心中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