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管事是曾经服侍过薛父的老人,之前是一直养在庄子上的,这次因着家里的主子都去了京城,他才被请回来镇宅。 看张沐气度不像是和他一般的管事,倒像是和主家交好的人家,就有心想显摆一下自己的得用,见张沐看着绣楼发愣,就拄着拐杖走到了秋千旁,拿手摸着,“姑娘还是这么顽皮,这么大了,还喜欢打秋千。” 张沐······顽皮?这说的谁啊? 不理会张沐的惊讶,管事已经自顾自的絮叨起来:“姑娘从小就是活泼性子。踢毽子,打秋千,跳百索,满院子的小丫鬟都不及她,只画画的时候安静些。还有一次贪玩跑到冰窖,结果生了场病,气的老爷大发雷霆。呵呵,老爷最疼姑娘了。姑娘六岁多的时候,老爷还让姑娘骑在肩上,满院子跑···还有这秋千架,姑娘可要站着打!太太不允,她就跑到老爷面前去磨,老爷哪里经得起她磨哟。一晃这么些年过去了·····老爷都去了这么久了······”管事唏嘘着。 张沐听得出了神,眼前好似看见,扎着总角的小姑娘一蹦一跳的玩耍,满院子乱跑,一会儿爬到爹爹肩上,一会儿在秋千上悠悠的晃荡,一会儿又认真的学着画画,嬉闹着,欢笑着,一抬头,却成了端庄持重的薛宝钗。张沐垂下眼睛,忽然间,他不想知道这个小姑娘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了。让她不开心的事已经过去了,就让它永远过去吧。 总归,以后,不会了。 待到晚间,张沐别了管事回到驿站,看见谢邵一脸八卦的坐在厅中等着,“主子,如何了?” 张沐面无表情:“很闲吗?事情办完了?” 谢邵展开折扇扇了两下,“主子,不要怀疑我的能力,那些小事,怎么可能难的住我。” 嗯,难不住,是谁死乞白赖的非不干的。张沐沉思着:“宁远留下的东西可交给林大人了?” “是,林大人托我跟主子道辛苦呢。”谢邵认真道。 “那么,”张沐瞥了一眼在马棚忙碌的田地。 “放心吧,主子,都办妥了。”谢邵笑道。现下已经是七月末,芦苇早已老了,竹子也正是粗壮,并非适合的时期。只原料这一件事,就足以拒绝他们。于是干脆去海宁进了一些西洋来的机巧玩意,并贝壳制作的小船等。何况田地他们之所以来,就是防着姑娘被骗。现在看着二人也不像骗子,也就放下了心。至于生意,谁也没想过做成生意,现在有了这些小东西,也好向姑娘交差。 于是一行人准备回京。 而薛家母女在清虚观住了半月。听风声鸟鸣,看日出日落,观星参斗,日子过得倒也快。薛姨妈还带着两姐妹去张真人处求来了三道符,宝钗玉版一人一道,还有一道是留给薛蟠的。薛宝钗每日都会去石上小楼里坐坐,读读书,谢谢字,浑然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书房。那日的小道士也来过几次,大多是来讨糖吃,有时也会一本正经的和薛宝钗论道。薛宝钗也笑眯眯的由着他闹,还是个孩子呢。全然忘了自己现在看起来也是个未及笄的女娃。 等到母女三人下山的时候,张真人却是亲自来送他们,还给了薛宝钗一本他亲自抄的道德经。 “薛姑娘与本观有缘,这本道德经就赠与姑娘了,还请姑娘仔细着些。”张真人一手轻捋胡须,仙风道骨,出世之人的做派。 薛宝钗虽然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接受这位御赐名号的真人的东西,显然是有益无害的,于是伸手接过,悠悠然施了一礼。 回到城里,已是傍晚。王妈妈站在薛宅门口迎着,一旁站着的是好久没出过门的薛蟠。一行人俱是疲惫的不行,也没有再多絮叨,一同用罢晚膳,就各自回房歇下了。 等到第二日,薛姨妈才从王妈妈那里得到一个惊天的喜讯。 “哥哥出来了?!”薛姨妈惊喜的站起身来,来回踱步,走到宝钗前面,一把将宝钗抱进怀里,“宝姐儿,你舅舅出来了,总算出来了。”说着,已是泪流满面,呜咽的不成声。 宝钗伸手环住她,轻声安慰:“母亲,这是好事呢。”玉版手足无措的站着,眼眶也红了,“母亲,母亲,别难过。”薛姨妈擦擦眼泪,“娘不是难过,是高兴呢。宝姐儿说的是,这是好事,好事。”将玉版也抱进怀里,“这是好事啊。” 薛宝钗静静笑着,心里松了口气,看来张沐他们成功了,宁远被捕了。 王府昨日也是闹成一片。哭的,笑的,叫的,全没了一个世家大族该有的样子。袁氏忍着敷衍过其他几房的或假意或真心的慰问,打发了哭的狼狈的女儿,将消瘦的王子腾扶回了房间换洗,待看见王子腾头上生出的白发,终于忍不住哭出来,“老爷,以后,那些事,别再做了罢。” 正打算回身安慰她的王子腾一顿,皱眉道:“你知道?” 袁氏紧咬这下唇,不做声。 王子腾叹了一口气:“早该知道,你是聪慧的,难为你了,忍了很久了吧。” 袁氏小声啜泣着,“老爷,妾身不懂那些,只知道老爷是妾身的天,是王家的天。若是老爷有什么万一,王家就完了,妾身就什么都不是了。” 王子腾苦笑,喃喃道:“以后不会了,没有可能了。” 几日前,江南传来消息后,主审这案子的几部官员就聚在一起,进行商讨。宁远被抓获后,一系列线索都浮出水面。主犯是江浙一带的江湖帮派,靠着贩卖私盐,粮食等起的家。而这些买卖多是走的水路,因此他们与水匪素来有所勾结。而余杭将军吴仁,为官贪婪,又好大喜功,总是派人抓几个水匪,又不将其一网打尽,长此以往,竟与水匪有了利益往来。而顾家庄不知从何处竟得到了他们的罪证,打算将其告知宫中,消息到了吴仁那里,又被水匪知晓,于是告知了这些亡命徒。他们得知后准备将顾家庄灭口,于是借了吴仁的手,水匪的人,设计了顾家庄一案。至于王子腾,他与这件案子唯一的联系是刚好认得案件的主谋和帮手,还被人利用了。王子腾和主犯的渊源也被查了出来,是王家的一些私事需要借助江湖势力,才与他们有了往来。这下王子腾身上的罪名被洗了个干净,唯一的罪就是交友不慎了。 于是商议过后,决定暂时释放王子腾,并将结果写进折子呈交圣上,待昭帝御览过后,就将案件始末公之于众,释放了王子腾。 现在王家成了京城中人人同情的对象了,天降横祸,差点搭上了命,身家也丢的差不多了。哎,圣上也没说给王家补偿啥的,看来经此一事,王家清不清白,都已经得了圣上的厌弃了,还是离王家远点吧! 别的人可以不理会王家,贾家薛家史家却不行,这三家都在第一时间派了人去帮忙。薛蟠就是因此才得以解了禁足,出了薛宅的门。只是没有了以前的浪荡,不用想也知道,是和王晴鸾有了一样的遭遇。 薛宝钗也不理他,有些事总要人自己经历过才能想明白,而且现在她有了新的麻烦。 “传太后口谕,薛家宝钗跟随赵嬷嬷习规已有一月,不知可有成果,哀家很是期待,召薛家宝钗于八月八日进宫赏桂。”还是上次的宫人,笑眯眯的和薛姨妈寒暄着,“咱家还没和太太道喜,王大人冤狱得脱实是喜事一桩,薛姑娘又这般受太后娘娘重视,可谓是双喜临门了。” “多谢公公跑这一趟,”薛姨妈也很高兴,赵嬷嬷的事她心里一直没底,这下得了太后口谕,一块悬在嗓子眼的石头终于落下去了。 薛宝钗脸上始终挂着含蓄而得体的笑容,心里翻天覆地。出什么事了吗?太后为什么忽然要见她,是自己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薛宝钗是不知道有金氏求亲这件事的。那日薛姨妈深觉受辱,不愿女儿知晓,加之薛宝钗那几日忙着随赵嬷嬷学习,府内人事又是王妈妈在打理,就将此事瞒了下来。谢祁也吩咐了三七,这件事能瞒就瞒,以是薛宝钗只知道王家三舅母来了一趟,并不知其是来做什么。 而这件事在其余几家很快传开,尤其是贾王史三家。王子腾袁氏夫妇还好,知道赵嬷嬷的事时就知道太后是看重薛宝钗的,金氏想起儿子所说的靠山,心里直打鼓,庆幸没有真的和薛家翻脸。 贾家,王夫人想起女儿信里写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贾母看得很淡,在她心里这件小事远远比不上王家的事。姑娘们都还好,迎春和惜春不甚在意,探春也只是说了几句“白白担心她了,这下好了。”黛玉听说后,心里松了口气,却又有些不自在起来。 史湘云恐怕是最高兴的一个了,谁说宝姐姐受了太后厌弃的,这不是好好的。保龄侯夫人当史湘云的面不说什么,私下和两个女儿说道:“那位薛大姑娘怕是不简单,你们以后要机灵着些,不用待她亲近,别被踩了还不知道就好。”说着瞥了一眼史湘云的屋子。上次的赏赐,唯独史湘云的料子全是些轻柔细密的,娘娘肯定对她准备的衣服不满意了,可史湘云从来不是个爱嚼舌根的,那就只有那位云丫头口中待她不错的薛宝钗了。保龄侯夫人想着皱紧了眉头,“多事!” 薛宝钗无暇去顾及别人的想法,因为她的课程又加了一门,宫廷礼节,本身没什么难度,可再加上各宫那复杂的人事关系和繁琐的称呼等等,难度下子就加大了,何况只剩下了不到十天。赵嬷嬷也觉得麻烦,这几日加紧时间给薛宝钗补宫中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繁琐的礼节,连玉版都顾不上了。玉版表示理解,上次那么多人一起进宫,姐姐还准备了好些日子,这次只有一个人,更要准备齐全了。 薛府上下因这件事又忙碌了起来。 到了八月初八,薛宝钗装扮齐整,独身一人,坐上了去宫中的马车。 城门口,张沐带着谢邵等人进了城。 丹桂苑中,花红似霞,碧叶成荫,连成一片。薛宝钗跟随宫人缓步行在其中,风吹过,花瓣随之飘下,如降了阵花雨。 到了林子正中便可见一方石桌,桌上放着几碟点心,一壶茶,有个宫女站着守着。“薛姑娘,太后娘娘晚些时候再来,姑娘可稍事休息。” “劳烦姐姐。”薛宝钗点头施了半礼。 那宫女侧身躲过,又还了一礼,“姑娘自便,奴婢就在门口候着,有事姑娘只管喊奴婢。”说罢,施施然离去。 薛宝钗叹气坐下,知道自己恐怕就要在这里坐上大半天了。看这样子,也不会有其他人来。也好,省得费心劳力。想着,神情放松了些,伸手为自己倒了杯茶,嗯,是花茶呢,观其色,嗅其味,应当就是这丹桂花茶了。细细抿上一口,香味淡,却其味无穷,不愧是御产。点心是一碟豌豆黄,一碟玫瑰糕,还有一碟莹莹通透,芯里发黄,竟是水馒头。薛宝钗慢慢品味着,并不多用。 前殿,张沐将整件案子的来龙去脉一一道起。昭帝越听心情越差,听完之后脸色沉的可以滴出墨水来,“也就是说,若非是朕当年不肯信他们,顾家庄一案也就不会发生了?” “确实有这个可能。”张沐如实道。 昭帝脸色更黑了,“如此说来,是朕的错?” 若是旁人,可能会诚惶诚恐,不过,张沐不是旁人。“是这样。” “岂有此理!”昭帝气愤道。 张沐想了想,认真的说道:“是这个理没错。若是当年圣上相信了顾家庄的话,派出飞羽卫前往调查,并赐予官职笼络人心,那么宁远可能早早就被发现。不过也可能他狗急跳墙,拉顾家庄陪葬,这件事也并非我们想象的那般简单,或许还会有别的变故。” 看着张沐认真的分析,昭帝绷不住笑了出来,“你啊,”又怅然,“终究是皇家害了他们······” 张沐想了想,“斯人已逝,圣上还是想想顾家的案子要如何结。死去之人如何安葬,活着的人何处安放。” 昭帝精神一振,“是这样,来人,传令下去,赐予顾家族长正五品千户,袭爵五代,赐顾阳武进士出身,加冠之后袭官位。”随后着礼部安排其一切事务。不过半日,浩浩荡荡的封赏队伍就到了顾家姐弟的暂住的京兆府门口。 顾阳紧绷着脸看着封赏的东西一箱箱的搬进了府邸。一直到人都走光了,顾阳跑去问了严于律,“圣上这样算是补偿?那王家的事就这么算了?” 严于律苦笑,“这件事已经和王家无关了,王大人是蒙冤入狱的,你······” “我不信!”顾阳大声喊道,而后低声一字一顿道:“我,不,信!”说完死死盯着严于律,见对方皱眉,眼中露出失望,摇摇头,回身跑了。 严于律望着顾阳的背影,心里很是不安。只能安慰自己,他还是个孩子。 薛宝钗一人独处了将近两个时辰后,太后娘娘总于带着身边的老嬷嬷姗姗来迟。薛宝钗站起身来迎接。太后见薛宝钗一派的从容淡定,心里点了点头,面上依旧严肃,“来,和哀家说说,这些日子你都学了些什么?” 薛宝钗一愣,太后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而后恭声应下,起身,缓步行至太后身边,扬袖坐下,轻声说起这几日看的书:“民女近几日读了些论兵法的书籍。” “哦,可有收获?” “臣女读到赵括纸上谈兵一章,心中有些感慨。” 太后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赵括少时好读兵书,且以战术为长,其父赵奢尚不能敌,可见其天赋。少年天才,往往过于自傲,目下无尘,赵括尤甚,竟连生母之言都听不进去。而后一意孤行,遇到了百战不殆的秦国杀神白起,一败涂地。丢了性命,害的赵国四十万大军就此覆灭,赵国国力大损。可见人若无自知之明,于国于家皆是祸害。不知赵括临死之前可曾后悔自己的意气用事。” 太后笑笑:“赵括确实是少年天才,只是拘泥于庭院之中,未曾见过真正的战场,就将纸张沙盘当做了战场,在院子里赢了几回,就敢小瞧天下英雄,”说着看了薛宝钗一眼,见薛宝钗一脸羞愧又道:“赵括并非庸才,长平之战被围城中,粮食短缺,士气不振,赵王又屡下军令命他出战,在此境况下尚能亲自出战使秦卒六十万伤亡过半。若是再给他十年时间,未必不是又一个廉颇赵奢。时运如此。” 薛宝钗微笑不语。 太后看了看她,问道:“薛丫头,你可知晓逍遥游?” 薛宝钗:“略略读过。”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没有见过的东西,知晓都是难得,怎能一蹴而就,融会贯通。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慢慢来吧。” “是,”薛宝钗低头,“多谢太后教导。” 薛宝钗在宫门口见到了站在城墙角阴凉处的张沐,心中的担忧一扫而空,不自禁露出笑意。 张沐一看见薛宝钗就笑了,“ 胖了。” 薛宝钗笑容一凝。 张沐见状又道:“胖了才好看,两朝以前的国人就是以丰盈为美的。” 薛宝钗······ 不会夸人就不要夸!薛宝钗抿紧嘴唇,无视张沐踏上了薛家的马车。本打算扬长而去,却又瞥见了一脸无措的张沐,心软了。“灵儿,把这个交给他。” 灵儿笑嘻嘻道:“他?那个他,奴婢可不晓得。” 薛宝钗嗔她一眼,“快去。” 灵儿冲薛宝钗眨了眨眼,快速跑去,将包好的帕子塞在了张沐手里,“姑娘给的,收好了。” 张沐低头看这手中的手帕,里面包裹着的是一枚平安符,又抬头看着已经缓缓移走的马车,咧嘴笑了。幸而内城门附近没有别人,除了守门的四个守卫没人见到张沐那难得一见的傻样。张沐瞟了他们四个一眼,转过身,珍而重之的将平安符放入怀中,嗯,回头找个荷包放起来。 薛宝钗在马车里失神,手捏了捏脸,胖了吗?好像是胖了点。不过,他说好看。呃,算了,这样也挺不错。 随着宁远被押送到京城,顾阳封为了五品子爵,顾家庄一案终于要落下帷幕了,刑部的官员们都松了一口气。只是宁远始终不肯配合调查,连夜审讯,动用了刑罚,也没见效果,只得用尽功夫来审。案件暂时告一段落。 贾府。 这日早上起,天就阴沉沉的,到了下午,就淅淅沥沥的落起雨来。雨打芭蕉,风呼哨,雨潇潇,黛玉听了不由得烦恼起来。屋子里闷的不行,黛玉往檐下走去,紫鹃担心她受寒,又拿了披风追出来。 入目皆是暗色,乌云沉沉,芭蕉都失了颜色,小径被雨水冲刷得干净,花圃里的月季无精打采大的耷拉着头,花瓣已经被打落了不少在地上,沾染了泥水,分外可怜。黛玉不忍观,欲撑伞去遮花,紫鹃拦到:“姑娘,雨这般大,风这般急,当心身子。不若等雨停了,我们着人去修个凉棚架在花上。” “这几日又是药膳又是行道,他们恐早已嫌我多事,怎能再去麻烦他们。”黛玉蹙眉摇头。“那姑娘就更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好容易有了起色,怎能再去淋雨受寒,“况且已快入秋,这花瓣迟早是要凋零的。” 黛玉闻言一愣,咬唇不在说话。 紫鹃看黛玉不对劲,才后知后觉说了不该说的话,正着急时,听到了木屐的声音。打眼看去,却是披着蓑衣带着斗笠身边还跟着茗烟的贾宝玉。紫鹃莫名松了口气,“姑娘,快看看谁来了。” 黛玉看到是宝玉,先是欢喜,又露出嫌弃,“呸,我还当是谁。”说罢转身回了屋子。紫鹃无奈,姑娘还在生宝二爷的气呢。上次元院正来为姑娘诊脉之后,宝二爷没有和姑娘说,就直接将人带到了宁国府,给蓉大奶奶瞧病去了。宝二爷这般做实在是过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姑娘冷情冷性不愿意帮忙。 宝玉在檐下脱了木屐,笑道:“紫鹃姐姐,外面这么冷,怎么在外面站着。”紫鹃也是笑着道:“姑娘心疼院子里的花呢。”宝玉恍然,“果然,回头该架个花架才是。”“二爷说的是。” 宝玉和紫鹃进了屋子,看到黛玉正令雪雁将用来垫箱底的油纸拿出来,说是要去给花儿们搭个棚子。宝玉见状急忙拿了过去,笑道:“怎么能让妹妹做这些事,我来吧。”黛玉看都不看他,道:“这些事有什么,人家是那金娇玉贵,我就是个平民丫头,哪里用得起宝二爷?” “什么金什么玉,我只道妹妹是香玉是暖玉,那里还有别的好玉敢与妹妹相较。”宝玉笑嘻嘻的哄着黛玉。 黛玉冷笑:“你也别在我面前说些哄人的巧话,心口不一,说来何用!” “哪里不一,”宝玉着急道:“别个不知,妹妹难道也不知我的心,我何曾想过旁个。”宝玉那般做固然是担心秦可卿的病情,也是在为黛玉着想。眼瞧着秦可卿的病一日日加重,那个张太医也没看出个究竟,偏偏此时元院正每个半月就会来为黛玉诊一次脉,于是宝玉想着借元院正去为秦可卿瞧一瞧。偏偏那日见了黛玉不好张口,元院正也没等他说道这事就走了,宝玉想和黛玉说,又怕元院正和贾母寒暄过就走了。宝玉想着这一走又要半月,可卿不知还等不等的,情急之下,直接将元院正带了过去。还想着这般做还能让林妹妹在别个那里得句好话。谁想林妹妹会如此生气,一连几天都不曾理他。他只得每日上门来陪理,今个下雨也未敢不来,指望着黛玉谅解。 看着黛玉别过头,只不看他。黛玉倒不是气他将元院正借走,只是气他瞒着自己,府里人有病的,难道她知道了还会不同意不成,那日在她面前那般作态,倒像是和自己生疏了,既如此,不如从此丢开手,今日又来做什么? 宝玉嘴里发苦:“妹妹若是不信,也罢。左右我不过是一浊物,没了我,妹妹怕是更自在。”说罢扭头离开,连斗笠都不曾带好。黛玉见他真的走了,心里更不是滋味,低声道:“走了就别回来,以后也不要再说话。”又想到刚才所见落花,心中凄苦,呆呆的望着门,落下泪。 宝玉一路越想越急,越急走的越快,连木屐都丢了一只都顾不得。回到房间,将身上所披蓑衣随便扯下,倒在了床上。 袭人知道,也不便劝,只拿出些话来引他。“过的几日就是中秋了。那日宝姑娘和史大姑娘怕是要来呢。” 宝玉此时满脑子都是黛玉不肯再理他的事,那里听得进去旁的,硬邦邦道:“她们来不来与我何干。” 袭人心下一跳,又道:“你不是最喜欢姐妹们聚在一处吗?大家都欢欢喜喜的,不好?” “不好,她们欢喜不欢喜也与我无干。”宝玉翻身面朝里,紧闭了眼睛,又想到黛玉的不理会,心里越发难受,留下两行泪来。袭人见状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却叹道,宝玉心里还是林姑娘最重要,为了林姑娘,连她们都不理会了。 雨一直下到了傍晚,天晴的时候,太阳也已西沉,红彤彤的晚霞照亮了半边天。街上两队士兵跑了过来,将处刑的告示贴到了京城的告示板上。 众人围观,议论纷纷。 “秋后行刑,啧啧,有的看了。” “哎呦,这人可真狠,生意没做成就灭了人全家。” “就是,买卖不成仁义还在吗,真给咱们商人丢脸。” “可怜那两个娃了。 ” “哎哎,俺不识字,来个人念念。” ······ 刚入秋,天气尚热,一场秋雨过后才好些。薛宝钗手持着九州志,看着文字,在心里一笔一划的勾勒着。 “姑娘,荣国府送来了帖子,邀太太姑娘去荣国府吃宴。” “好,我晓得了。”云儿已经来信说过了。 “姑娘,要不要准备一下。”莺儿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用,平常的就好。”薛宝钗眼睛没有离开过书本。这几日,薛宝钗已经将赵嬷嬷教的东西学了个大概,赵嬷嬷就叫她多读一些地志人文,扩宽一下眼界,说到地名地势不至于糊涂。 莺儿看薛宝钗再无别的吩咐,才泄气一般退了下去。姑娘跟着迷一样一天到晚都在看这些书,又不是要出去行走江湖,读这些作甚。赵嬷嬷也是,别人家的教养嬷嬷是教姑娘规矩的,她却把姑娘教的越发不规矩了,还是宫里出来的呢。哎,别的都好,要是姨夫人因为这些不喜欢姑娘了,可怎么办。 莺儿愁眉苦脸的退了下去。薛宝钗不清楚小丫头的想法,要是知道了也只能苦笑,薛宝钗现下最不想的就是有人把她和贾宝玉说到一起。苦果吃过一次就够了。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唯一想要的,就是好好活着。 在薛宝钗用功读书的同时,玉版也在很努力的同赵嬷嬷学习礼仪规矩,成效不错,看赵嬷嬷脸上的笑就知道了。玉版也很高兴,总算能赶上姐姐的步伐了,以后出门决不能给母亲姐姐丢人。 与此同时,已经将薛家的庶务从薛宝钗手里接了过去的薛蟠正在看账本。他是会看账本的,毕竟从小就学,只不过水平别说妹妹薛宝钗,连身边的小厮都不如。况且他又没那份耐心,只翻了几页就丢在一边,不再看了。想要出去玩,又想到前不久出去遭遇的奚落嘲讽,心里闷的不行,只能站起来,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又一圈。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几天。 八月初十那天,王家,准确的说是王子腾接到了圣旨,调王子腾出任甘宁卫指挥使,封怀远将军,并允许王子腾在家休养几日,过了中秋,前往赴任。王家其余的男丁并没有官复原职。这下子王家所有的事都要靠王子腾一人了。 王子腾也有自己的考量。长房除过他还有一个庶弟老二王子乘,为人谦逊低调,几个弟弟中,也属他从未惹出什么乱子,于是王子腾将王家的庶务交给他来打理,将其中的田地单独提出,交于堂弟王子越。至于家中的五个晚辈。王季温想来稳重,且在读书一事上颇有天赋,就让他留在家中,闭门读书,准备明年科考。王季良沉默寡言,不争不抢,就让他和老二一同打理庶务。王季恭性子跳脱,且心性不稳,让他和自己一同上任,权当历练。王季俭好武易冲动,不能去军营,就让他回祖宅沉淀一段时间。至于王季让,还是孩子,胆子又小,让他和季温一起读书,将来还能成为季温的助力。至于其他,王子腾叹气,就要看小妹同不同意了。“准备车马,去薛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