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宋文禹只是简短地应了一声,并没有多加评论,直到快要走到东厢房的院门口了,他才又补充了一句。“看样子,是从东厢房的方向过来的。”
怀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宋文禹已经推开院门进去了,才恍然大悟。只是这句话里隐含的信息量太大,他竟然都有些吓住了。“大少爷,您的意思是……”
他小跑到宋文禹身后,还没将话问出来,阿金却从房间里走出来了。二人四目相望,最后还是阿金先开的口。“你回来了?”
“嗯。”宋文禹保持着推门的动作,却还是依旧站在庭院中。
宋文禹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阿金却总觉着他心里似乎有些不畅快。“可用饭了?若是没用饭,可吩咐下去做点粥点。”
“我吃过了的。”宋文禹回道:“刚才二弟是不是来过了。”
“来过了,本来就是来找你的,听到你没在,连门都没进又走了。”阿金想了想道:“你们俩就是前后脚的事儿呀,应该是有碰到过的。”
阿金话说完,宋文禹便一直盯着她看,让阿金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宋文禹撇过脸去,径直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阿金莫名其妙地瞧着他,忽然有些来气,刚要发作,怀仁笑嘻嘻地拦住了。
“夫人不要和大少爷一般见识,今日他心情有些不畅快。”
“什么事能让他不畅快?”阿金白了那一扇没有关上的门扉。“再说了,不畅快就该和人甩脸子?”
怀仁一阵语塞,笑得更加谄媚了。“实属不该,只是……今儿个少爷似乎挨了圣人的训斥。”
阿金一听,立马就不生气了,心里反而生出了几分担忧。“怎么好端端的被圣人训斥了?”
“因为……”怀仁话还没讲完,就被宋文禹给吼进了房间。那道虚掩着的房门,终于还是关上了。
阿金歪着头瞧着那扇紧闭的门扉瞧了好一会儿,忽然轻轻一笑,也转身进了屋。
屋子里,怀仁瞧着宋文禹发黑的脸色心里直打鼓。
“少爷,小的知错了,不该嘴快说要说那些个血腥事儿给夫人听。”
宋文禹阴沉地看了他一眼,却没答他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怀仁说清楚这其中的盘根错觉。他闭上眼睛,向怀仁挥了挥手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这案子还没破,跟谁说都不合适,你明白吗?”
“小的明白。”怀仁赶紧答道。
宋文禹睁开眼,径直往床榻走去。“你去吩咐下边给我准备些热水,我想要睡了。”
“是,小的这就去。”说着,怀仁便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宋文禹坐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院落的风景。他的这间卧房开门的位置正对着院落里的那一颗桃花树,而今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
夜风一吹,便有零星花瓣随风起舞。宋文禹发了一会儿呆,心情忽然平静下来了。他站起身来走向房门口,将半个身子掩在屋子里,观察着那一边的情况。
那边房间的灯火也未灭,看窗棂上投射的剪影,阿金似乎还坐在窗边。或许是在刺绣,或许是在看书。宋文禹盯着那模糊的轮廓,不自觉就想到了自己与阿金初见时,她怀抱琵琶的模样。
宋文禹放在门框上的手缓缓攥成了拳头,佳人明明近在咫尺,他却尝到了几分望眼欲穿的滋味。
“默金……”宋文禹默念了一遍佳人的闺名,转身回到了屋内。
……
阿金正低头看书,忽然耳朵一热,让她抬起头来。阿九见她发呆,有些奇怪地瞧着她。“姑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阿金摇了摇头,却已再无心看书。她将书本放在一边,右手的拇指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食指的指腹。“我只是在想,怀仁刚才想和我说什么,被宋文禹给喝止了。”
阿九撇了撇嘴,没有做声。对于这对主仆俩,她永远都是这么一副鄙视的态度。“还能有什么,便是些大少爷不能与外人说的差事。”
“对,就是这个。”阿金猛地站起身来,看起来有些兴奋,又带着些不安。“他之所以别圣人训斥,一定是因为那案子没有破,说不定连个线索都没有。”
阿九仰着头瞧着她,不明所以地问道:“然后呢?”
“又或者是他发现了蛛丝马迹,却因为种种原因,他不认为自己找到了真凶,和圣人意见相左,所以才会……”
阿金自言自语着,压根也不管阿九是否能听懂。她突然止住了步伐,就像是被人点了穴定在了房间。阿九瞧着她表情异常凝重,也跟着站起身来。“娘子?”
阿金缓缓转过头来看向阿九,眼神里带着些惊疑不定。看样子,她也是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住了。“你说,真正的沈默金若是落到了要栽赃陷害通天阁的那帮人手上,咱们应当如何?”
阿九听了她的话,也瞪着一双大眼睛瞧着她。阿金见状,便知道这主意最后还得自己拿。她低下头来,头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无助。
“眼下咱们不能贸然与不羁山取得联系,敌暗我明,若是他们果真在暗处计划着这一切,那么初见他们一定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了。”阿金脑子里盘算着对策,心情也平静了许多。
“听姑娘这么说,咱们这是被困住了?”阿九双手扶着桌子,微微倾下身子看向阿金。“就没有其他法子了?”
“先于他们找到沈默金,我们才能拿回一些主动权。”阿金低头沉思着,最后无奈看向阿九。“思来想去,这确实是眼下咱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希望阿银那边关于这躲在暗处的敌人,已经查出些眉目了。”
……
在离王都五百里的一处客栈里,打尖的客人俱在一起喝酒聊天。忽然有人说道:“王都那儿听说明儿个就要开始宵禁了,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坐在他旁边的少年喝酒的动作一顿,却没有出声,倒是坐在他身边的中年人忍不住插了句话。“这是又要打仗了?”
“我刚从北方做生意回来,也没见要打仗啊。”说出这个消息的人摇了摇头,大家七嘴八舌,就这么把这个话题给岔开了,谁也没再提这一嘴。
少年继续一言不发,直到酒足饭饱之后才离开饭桌。店小二笑眯眯地过来收拾桌子,他突然递过一锭碎银,看得小二眼睛直放光。
“这位小公子,您给得太多了。”
“剩余的便是给你的了。”
小二连连道谢,将那一锭碎银收进了怀里。少年见状,勾了勾手,让他靠近自己一些。“请问这位小哥,这客栈里还有快马可买吗?”
“哟,小公子您来得实在是巧,正好还有一两匹的剩余,都是之前商队换下来的良驹。”
“可否日行五百里?”少年想了想,又问道。
“那是没有的,可日行五百里与八百里的好马,那都是官家驿站经营,咱们这都是小本生意。”小二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不过,咱们店里的这两匹马,可日行两百里。”
“两百……”少年皱了皱眉头,低下头来兀自沉思着,看样子很是苦恼。
“这位小公子是要去哪儿?”小二见他犹豫,连忙问道。
少年看了他一眼,含糊其辞道:“是要去王都附近的郡县。”
“哦……若是不着急,两百里良驹也是可以用一用的。无非是多耽搁一天时间罢了。”
少年沉默了片刻,忽然一拍桌子道:“好,我便买一匹两百里良驹。只是……刚才听人说王都要宵禁,不知道这周遭的郡县是否也会如此?”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小二皱着眉头想了想。“离王都五十里的地方有一处寺庙,名唤大慈悲寺,若是小公子您赶到那儿去碰到了宵禁,可在那里逗留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再赶路。”
少年没想到自己苦恼的问题就这么被轻松解决了,不禁喜上眉梢,开心地连连拍了小二好几下肩膀。“谢谢你的提醒,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应该的,应该的。”小二躬着身子连连说道,然后便端着一盘子残羹剩饭进了后厨。他一路走到后厨巷子里倒厨余的地方,见到有人一身黑衣站在厨余桶旁边,连忙走了过去。
“该说的话,都说了吗。”那人见他走过来,声音沙哑的问道。
“说了,都说了。”小二恭敬地答道,并伸出手来想要将黑衣人手里捏着的那锭金元宝拿过来。
谁知那人的手轻轻往旁边一挪,没有给他的意思。“不该说的,一个字都没说吧。”
“自然如此。这位大侠,您就放心吧。”
他话音刚落,金子就落到了他的手心里。小二喜不自胜,捧着金元宝来回看着,黑衣人眉头一皱,冷清的语调里多了几分鄙夷。“依照先前说的,你不可再在此处逗留了。”
“明白明白,我既然发财了,又何需再做这种给人赔笑脸的工作。”
“好自为之。”那人说完,便转身走进了黑暗之中。小二抬起头来看时,人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就好像,那一身黑衣已经与这见不得光的暗处融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