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阿金那么一折腾宋文禹果然没有再陪着洛腾一道出入月华楼。二人如果想要商量什么事情,也都在洛腾的府邸里见面。
“看样子,那日你们回家之后,嫂夫人果真是发了很大的脾气了。”洛腾喝了一口茶,又打量了一会儿宋文禹,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文禹兄是铁了心不再与我去月华楼一探了?”
宋文禹没有直接给他个答案,瞟了他一眼后,问了一句话。“自打紫衣姑娘夺得月华楼的花魁以来,你便做出一副对她青眼有加的样子,在这朱雀巷里进进出出。你可有查出什么来了?”
洛腾摇了摇头。“越是如此,我越是心里不踏实。”
“若她真是无辜的,你再这么跟她耗着也不过是浪费时间若她牵涉其中,我们二人同去,未免太过显眼了。”
宋文禹说完,见洛腾一声不吭地瞧着自己,便知道是有心事。“你想对我说什么?”
“前几日你说起想让我帮你查一下嫂夫人。现下江南那边来信了,你要看看吗?”
宋文禹一愣,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你看过了吗?”
“没有。”洛腾摇了摇头,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封信件递到了宋文禹的手上。“我想着事关你的家事,总不好私自看了去。”
宋文禹盯着那封轻薄的信笺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伸过手去接住。那一瞬间,他又想到了阿金那一双如泣如诉的眼睛。那样的眼神,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洛腾坐在一边,瞧着他犹豫的模样,却并没有出言催促。几杯茶的下肚,宋文禹才将信件撕开,匆匆扫了几眼之后,便又如释重负地合上了。
“如何。”
“没有什么稀奇的,只说沈默金并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宋文禹将信纸递给洛腾,示意他也看一下。洛腾打开信纸细细读完,抬起头来看向宋文禹。
“你觉得呢?”
“这是我手下在江南探查了好几个月得到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的……”洛腾说到这儿忽然止住了话头。
宋文禹何其聪明,自然知道他的话没有说透。“那若真的是错了呢?”
“若真的是错了,就说明嫂夫人的来历不一般。光靠我底下的这些人查,怕是也查不出什么来了。”
宋文禹低垂着头仔细地听着,左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大拇指与食指来回摩挲着。待到洛腾说完,他便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此说来,症结便在我身上了。”
“是继续查下去,还是不查。信或不信这结果,全看文禹兄了。”
“那就先这样吧。”宋文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就下了决定,这也在洛腾的意料之中。只是凭着平日里断案的直觉,他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
“那关于那个小妾的踪迹,咱们的人又探查得如何了?”宋文禹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将二人谈话的重点从沈默金的身上挪开了。
“有人说,在边关发现了她的踪迹,我们的人还在暗地里查。”
“敌明我暗,还是要谨慎一些。”宋文禹微微皱了下眉头,没有想到这女子不过几日的光景,居然就跑了这么远,这日行千里的能力,让整件事情更加匪夷所思。“这件事咱们得抓紧了,这次凶手拿兵部侍郎开刀,让皇上雷霆震怒。至少,咱们得查清楚这桩案子和前两桩的,是否有所联系。”
“从杀人手法上来看,不尽相同。且这一次凶手下手,感觉要比前两次的仓促,就好像并非是有所预谋,倒更像是冲动作案。另外,我又查了这三家苦主的底细,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就不知道……是否和案子有关联。”
宋文禹眼皮一抬,看向洛腾,示意他说下去。洛腾看了看左右,将身子往宋文禹的方向凑近了些,这才低声说道:“我无意中发现,前两个苦主在朝中保持中立,并非太子党羽。”
洛腾说完这句话,还特意与宋文禹对视了一眼,这才又道:“至于兵部侍郎王大人,对于太子继承大统,似乎颇有微词。虽然从来没有在明面上说过,可多少还是有些传闻的。”
“照你这么说,从面上这么看,倒是像太子为幕后主使,在排除异己了?”宋文禹喃喃说道,一边说着一边轻轻转动着放在桌上的茶杯。
“也只是面上而已。若真是太子所为,这未免也太过明目张胆了。”
“嗯,你都这么想,圣人生性多疑,定然也不会认为是太子做的。”宋文禹手上的动作突然停顿下来,茶杯也停止了转动。他盯着杯子里翻腾的茶水,不禁陷入了沉思。“可若不是太子干的,又能是谁。若是有人想要栽赃陷害,又有谁能下这么大一盘棋?”
洛腾眉头紧锁,也想不出个答案。如果说这是皇位之争,必然是皇子之间的事情了。可是而今圣人膝下皇子不多,这五皇子与太子从来又都是一条心。
洛腾眉间一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神情凝重地看向宋文禹,却见宋文禹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圣人若真有疑心,定会先怀疑上他的。”宋文禹以手指沾水,写了个“四”字,又一把将水渍给抹掉了。
“可是……他现在与太子之间,并非势均力敌。而且,他这几年跟着太子也算是鞍前马后了吧。”
“确实如此,可是他曾经离皇位那么近,一夜之间就变得一无所有,即便他这几年落魄了许多,难保有人不把他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也难保他不会有争储之心。”
宋文禹垂下眼来,伸手端起茶碗,吹散了热气,这才缓缓饮下。十几年来,他与润王萧湛是最为亲近的密友。可是这看似亲密的关系,却并不足以让他看透这个人。
相反,而今的萧湛,已经让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既然如此,索性便两条线一起查吧。”洛腾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思路不错,可都是皇亲贵胄,你可是要步履维艰了。”
“无妨,此番我出城办差,倒是在那些奸商恶吏身上学到了不少。这次正好可以让我在这些个权贵身上试试。”
宋文禹斜睨了他一眼,带着些无奈提醒道:“试归试,可别把自己折进去了。”
“我知道。”洛腾难得笑出了声,爽朗的笑声让周遭的气氛也不再沉闷压抑。
……
阿金坐在运来客栈的雅阁里吃茶,几盏茶的功夫,关于内城发生的那三起凶案的大概情况,她也了解地差不多了。
“这么说来,阿银回不羁山,一时半会估计也回不来了。”阿金一边细细咀嚼着那入口即化的绿豆糕,一边说道:“王都里的案子,宋洛二人肯定还会继续查下去的,义父那边有说咱们该如何应对吗?”
初见拢着袖子,恭恭敬敬地站着。“阁主只说,让咱们静观其变。”
“也是,这种时候若是咱们冒了头,反倒是中了那些人的计谋了。”吃饱喝足后,阿金拍了拍手,伸了个懒腰。“这么多年过去了,通天阁一直便与少林武当三足鼎立,坐稳了武林之中龙首之位。任这四海九州如何风云变幻,江湖之中也是一片风平浪静。而今看来,那些平静也不过是假象。有人终究是不服气,想要取而代之。少林武当他们不敢碰,便拿咱们开刀了。”
“少主也是这么想,所以便亲自回了一趟不羁山,就怕中间出什么岔子。”
“大师姐有说,月华楼那儿她查得如何了吗?”阿金一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玩着空盘子。阿九见状,便又出房门去吩咐下人又端了几盘子点心进来。
“月华楼背后撑腰的金主一直不曾露面,那个邢妈妈也是个守口如瓶,长袖善舞的主儿。大师姐自从坐稳了这月华楼的花魁之位后,她们也没着急拉拢。想必在没有查清楚师姐的来处之前,她们也不会做什么的。”
“嗯,还有一种可能,咱们也得考虑到。”阿金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檀香木造的桌子,等到点心上来了,便又拿了一块细细品尝起来。“那就是他们在怀疑师姐是通天阁的人。”
初见闻言,眼皮一抬,有些诧异地瞧着阿金。见她正在细嚼慢咽着,又垂下了视线。阿金瞟了一眼已经乱了呼吸的初见,轻轻叹了一口气。
“阿初,咱们现在的这个对手,分明是想要请君入瓮,置咱们于死地的。越是如此,咱们自个越不能乱。你无需担心大师姐,若在最后紧要关头,她有足够能力自保。不要忘了,她是习往生咒的人。”
被阿金这么一提点,初见羞愧得面颊发烫。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呼吸之后,才又看向阿金平静地回道:“谨遵师姐教诲。”
“嗯,这两款点心都不错。可以让面点师傅多做些,若是有长期包房住的客人,送上一两盘咱们也不吃亏。”阿金见初见开窍了,便也不再说什么,吃饱了以后便带着阿九回宋府去了。
一路上,阿九一直眉头紧锁,阿金见她这幅模样,故意打趣她。“怎么?我就说了那么几句,你就心疼阿初了?”
“奴婢没有。”阿九看向阿金,见她一副揶揄的样子,便知道她又在拿自己寻开心了。“奴婢只是在想,眼下局势果真如姑娘刚才说的那般严峻了吗。”
阿金微笑地瞧着她,仍旧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真是如此,咱们为何还要呆在这儿浪费时间。眼下,可以回去助阁主一臂之力的,除了少主还有您。这王都里,有琉璃姑娘一人在便已经足够了吧?”
“阿九……”阿金没想到她对自己执意留下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刚想要说些什么,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少夫人,咱们到了。”外边儿传来马车夫恭敬的声音。
阿金应了他一声,这才又回过头来看向阿九。“若是你实在是想回去,便回去吧。义父身边多个帮手,总是好事情。”
说着,她便掀开帘子下了马车,没有给阿九回话的机会。阿九咬着唇瞧着阿金率先下了马车,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咄咄逼人了。
她垂头丧气地下了马车,见到阿金站在不远处等她,眼睛都亮了起来。酷笔趣阁ku1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