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艾勒又朝达旦老爷使了个眼色,示意无碍。达旦老爷终于鼓足了勇气,准备进门见见多年未见面的宿敌。在进门之前,他再次回头,向艾勒叮咛道: “那你一定要在这里等着啊,艾勒。记得,一定是在门口等着,千万别走开了,听到什么动静就进来,别忘了我要见的是什么人!” 艾勒点了点头,表示谨记叮咛。紧接着,达旦老爷拧下门把,打开门走了进去。当门被关起,艾勒转头望了望大汉缪格,问道: “请问,大块头先生,贵府有没有茶水什么的啊?我有点渴了,你能不能端点水来?” “可以。” 紧接着,缪格离开了,穿过长长的走廊,去了偏厅倒水。当他刚进入偏厅,右方靠着墙的一道人影动了动。 偏厅里没有开灯,一切的景致都显得模糊。不过,缪格还是能准确地分辨那抹影动是谁带来的,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没好气地回应道: “你家可不近呢,怎么,你还没回去啊,莫晚公爵?” 大汉缪格一脸的不耐烦,可莫晚的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两者形成鲜明对比。紧接着,莫晚离开了轻靠的墙边,朝前走了几步,答道: “噢,我正准备回呢!” “现在已经很晚了,依我看,莫晚公爵你走夜路可真得小心点。” 说着,缪格用目光示意了窗外的夜幕。这绝不是同伴之间表达关切的话语,因为它充满了挖苦。 事实上,缪格对着莫晚的任何一句话语都带着挖苦,他从来没把他当成伙伴看。为此,莫晚从来都是轻松应对,他抿了抿嘴角,答道: “噢,走夜路对我来说没什么难的,我的视力还算不赖,不存在看不清路面这种状况,不会跌跤。” 莫晚可不是自吹自擂,他有一双富有灵性的眼睛,这双眼睛既洞悉一切的秘密,又洞悉一切的障碍,叫他拥有常人无法比拟的视力,不会看不清前路。 缪格听了他的话后,更是显得不屑了,摇了摇头,说: “我可没闲心担心你走夜路会不会跌跤,我的意思是,既然公爵你长相这么清秀,就不应该走夜路,要是在中途遇到歹徒,对方把你当成女人,对你图谋不轨,你该怎么办呢?” 说完这话,缪格不禁有点自得,浅扬着下巴,想看对方暴跳如雷的反应。 可是,莫晚并没有暴跳如雷。——事实上,他没有任何一丝生气的反应,他还是跟平时一样轻快和自如,在这世上,如果有人是把挖苦当作夸赞来听的,那么,他绝对要算一个。 他微微地笑着,回应道: “那很简单,如果遇到个别视力不济的歹徒,这歹徒在感官上犯下严重错误,认不清我本来的性别,那我会在第一时间内叫他明白,我是多么地有男子汉气概!并且,我还会顺带叫他明白,我莫晚才是真正的歹徒!” 听着莫晚的话,缪格一阵语塞。一阵停顿后,他才结束了语塞的过程,沉声地说: “好吧,你赢了,莫晚公爵。可真叫我意外呀,我本以为,你仅仅是对不承认你父亲下得去口,再怎么样会放过自己,没想到,你对自己也一样,而且程度还更甚!” 莫晚扬了扬嘴角,以示愉悦,又问: “对了,缪格,在这时候,你不是该候在先生身边吗,你来这里干什么呢?” “达旦老爷的随从要喝水,我是来倒水的。” 说完,缪格走向桌边,端起桌面的水壶,开始向茶杯里倒水。在他倒水的过程中,莫晚望着他的背影,说道: “的确该给对方倒杯水,水、尤其是你手中的那杯水,可是很重要的东西。” 莫晚仿佛不单单在说一杯水那么简单,他的表情跟耐人寻味,仿佛在说着某个秘密。 ——如果缪格正面对着莫晚,就会知道,对方在提醒自己什么事。只可惜,他是背着莫晚而站的,看不到莫晚的表情,因而无法知道对方在提醒自己,也无法回应这事。紧接着,莫晚理了理领口,说道: “我该走了,缪格,下次见。” 道别完毕,莫晚沿离行的方位走去,很快就走出室内,到了室外的草坪上。 缪格倒好了水,端起茶杯,朝之前的方位回行。有那么一刻,他朝窗外瞥了一眼,正好看到了草坪上那优美的背影。 要是在以往,他都深度唾弃那背影,可这时,他却唾弃不起来了。因为他察觉到背影的主人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自顾自地叹息道: “那家伙可不简单啊,明明在室内跟我和先生聊天,也知道有人到了庄园外。这洞察力可真是非比寻常啊,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呢?” 原来,正是莫晚察觉到达旦老爷造访了这庄园,他当时正在书房内和福先生以及缪格聊着天,可突然就发现了动静,提醒了这一点。 那之后,缪格离开了房间,到了围墙上,看到靠近的两人。 正是这件事让缪格十分惊叹。尽管呲人类的洞察力要远远高于寻常人,可是隔着重重的距离,察觉到庄园外的细微动静却是十分困难的。这是连缪格都办不到的事,莫晚却办到了,他这才不禁地对莫晚刮目相看了。 为此,缪格扬了扬脸颊,再度叹息道: “看来之前,是我低估那家伙了,他果然不单单是个富贵少爷那么简单。……金玉其外,内里也好,难道福先生说的话是对的?” 缪格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重重地摇了摇头。而后,他理了理思绪,将对对方的短暂讴歌坚定不移地从脑海中略去了。紧接着,他开始前行,以便尽快回到福先生待客的房间外。 与此同时,莫晚仍在不断前行,不一会而就出了庄园,沿着那条光洁的小径朝入城的方位走去。 二 在室内,达旦老爷见到了福先生。时隔多年,这是他是第一次地见到对方,他惊奇地发现,对方的外貌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惊讶的情绪让他暂时忘记了恐惧,他问道: “你怎么没怎么变,还很年轻,只是气度更佳了?” 福先生今年五十岁,可看起来像是四十岁,达旦老爷就相反,他今年也五十岁,但看起来要年长十岁,像六十岁的老翁。两个同龄人有二十岁的时间差,这画面并不协调,导致他们看起来像两代人。 福先生坐在位置里,冷静地注视着达旦老爷,没有发怒的样子。不过,尽管他的神情里没有怒气,可眼底的光芒是写满了杀机的,猛兽伏在草丛里等待猎物上钩时,就是这种眼神。 眼见达旦老爷对他的外貌十分惊讶,他点点头,回应道: “达旦老爷你这样说,是在试着消除我们的隔阂么?” “没有,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隔阂是大到消除不了的,就不那么做。” 达旦老爷如实地说着自己的看法。福先生冷冷地扬了扬嘴角,表示被逗乐了,说道: “是啊,这些年以来,我容貌的改变的确算是我所有改变当中最小的。不过,到底已经五十岁,我并不年轻了,我只是用一些特别的办法来保持看似年轻的体态,在于,我的饮食结构很不同——” 室内的宿敌们在冷静交谈着,艾勒贴在门口,倾听着室内的动静。 他微弯着腰,将一只耳朵贴在门上,将右拳半握起,以便一察觉到状况不对劲,就冲进门。接着,他又听到室内传来了声音: “你也不好奇,我日常都吃了些什么东西吗?” 这是福先生说的话。听到它,达旦老爷脊背一阵发凉,因为他清楚,对方一定是用了一些非人的手段来保持体态不变。他不想弄清对方吃了什么,一点这念头也没有,强压着自己内心的惊恐,嗫嚅着嘴唇说: “……不,我不好奇,我是来找琥珀的。昨晚,她被你的光头下属带走了,你放了她吧。” 达旦老爷直接地说了自己的目的,也不怕惹恼对方让自己下不来台。所幸的是,福先生并没有生气,只是,那双深蓝色眸子里,光芒忽闪着,表明他并不欢愉。 他将手移上椅子的扶手,轻声地答道: “噢,我已经让令爱离开了。” 这是实情,琥珀的确已经离开了。可是,达旦老爷不相信这样的话,带着忏悔的神情,说: “我知道,我在过去的背信弃义是不对的,伤害了你全家。纵然你有万般恨我,我都全然理解!可是,琥珀只是个孩子,她不应该被卷进这件事情当中来!你有什么惩戒都让我来承受就好了,你放了她吧!” 福先生不对是否让琥珀卷进整件事情中表态,而是简短地说道: “首先,我得说一下我的态度,我认为,我跟达老爷你之间不算有仇怨,只算是有些过节,称不上是仇恨那样的过节。我如今找你来,只是想要讨要一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