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芝芝眼里,梁氏是个温和爱笑的大美人。有时她惹陈宗顺生气了,梁氏也能温温柔柔地化解陈宗顺的怒气,顺道替陈芝芝开脱。 所以这种娇娇柔柔的女子生气起来,在陈芝芝眼里,那是比陈宗顺更瘆人的。 可是眼下她若是轻易妥协,那她在这个地方的唯一乐趣和志向说不定就会被剥夺了。 “娘……”陈芝芝换了梁氏一声,依旧不和她说实话。 梁氏给了一旁的香桃一个眼神,示意她把门带出去。这才对陈芝芝开门见山道:“别当娘瞧不出来,桂丫的脸上那些旧痕,定是你帮她的弄的。还有,这些日子三番五次地往桂丫家里跑,你爹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 这些事情她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有说,就是怕陈宗顺听了生气,梁氏接着道:“那天上香的时候,肖婶还当面谢我呢,说谢谢你替他们家桂丫治脸呢!” 梁氏语气淡淡,不像陈宗顺生气起来就抬高嗓门骂人,依旧温温柔柔的,只是听在陈芝芝耳朵里,只觉得小心脏直哆嗦。 陈芝芝绞着手指,内心复杂,她没想过会是肖婶把她和桂丫给卖了。陈芝芝看向梁氏,一双水灵灵的杏眼里皆是讨饶。 梁氏不理会她,反倒抬了抬手里的粉刺针,问道:“用的这个?” 陈芝芝只是垂着眼不说话,没有否认。陈芝芝心里清楚,自己那些小伎俩搁在梁氏眼里是不够看的。 梁氏看着女儿咬着唇,一副倔强的模样,心底软了一角。毕竟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又是从小疼到大的,哪里会不心软。 她伸手拉着陈芝芝在自己身边坐下,拍了拍女儿的背,不再提陈芝芝干的“坏事”,只语重心长道:“芝芝,爹娘希望你把心思多放一些在药铺药理之上。” 梁氏的声音突然有些莫名的哀伤,她望向陈芝芝,叹了一口气,道:“爹娘老了,你也不是个孩子了,以后这普济堂也是要交到你手里的……” 陈芝芝被这个消息砸的有些转不过来,抬头震惊地看着梁氏,只是语无伦次道:“娘,爹还这么年轻,还有,药铺,药铺我哪里会……” 说句实在话,陈芝芝来了这个地方十余年,虽然吃着普济堂的米粮长大,又日日闻得药香,可那么点医学修养搁在这里,恐怕连天冬杜仲的一半都比不上。 虽然她被陈宗顺逼着念了不少医书,只是她不感兴趣,只略懂皮毛而已。 陈芝芝有自知之明,药铺哪天真搁她手里了,恐怕不出几年,倒闭也是正常的。 只是她不明白,梁氏为何突然讲这些话,什么老了,明明梁氏和陈宗顺还正值壮年,莫不是……莫不是有什么不治之症? 陈芝芝脑袋里自己天马行空的想着,一时间眼眶就有些红,喊了梁氏一声,嗫嚅着唇说不出话来。 梁氏看着陈芝芝,只觉得自己方才太伤春悲秋,只是眼下也是时机同陈芝芝透露一二她和丈夫的打算。 “你也大了,娘也没办法再给你生个弟弟,好让你以后有个娘家兄弟依仗,”梁氏微微一叹,眸里多少有些怅然若失,只是好歹老天爷也赐了她一个女儿,让她膝下有依。 梁氏爱怜地摸了摸陈芝芝的头,一转眼女儿已经十六年岁,她缓缓地道:“我和你爹,打算让你招个赘婿,也好让普济堂有个人接手。普济堂是你祖父和你爹的心血,而且你到底是普济堂的女儿,不能诸事不懂,平白被蒙混了眼。” 陈芝芝再一次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眼前只有“赘婿”二字不断飘过,旁的都听不见了。过了好一会儿,陈芝芝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她这个年纪,搁在这里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虽然本朝女子十八二十出嫁也属正常,但是十六的确已经可以开始议嫁了。 “娘,这个,这个……”陈芝芝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自己没想过嫁人这回事儿?恐怕陈宗顺和梁氏听了,只会一巴掌盖下来。搁在现代,这句话尚且要承受许多压力,更何况是在这礼教甚严的古代。 梁氏见陈芝芝支支吾吾的,只当她是臊了,到底女大当嫁,为母之心也是宽慰。方才因为陈芝芝不听话而生的怒气,这时候倒是都忘了,梁氏只是笑吟吟地道:“你不必担心,我和你爹,一定给你选个如意郎君!” 陈芝芝心中欲哭无泪,想了想便对梁氏道:“您和爹还年轻着呢,哪里生不出来弟弟了。”梁氏如今不过三十出头,又无病无灾的,能生出她,就代表还能生,干嘛这般丧气。 陈芝芝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在古代,有个儿子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陈芝芝是无所谓,不管她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这辈子都会好好孝顺梁氏和陈宗顺,给他们养老送终。 只是陈芝芝希望梁氏的心病,也想她有个儿子,让她活的更快活有点。更何况老家那些人因为梁氏无子,对普济堂颇是虎视眈眈,若让他们知道梁氏打着这个主意,恐怕又是一番吵闹。 “您就再生个弟弟,气死他们!”陈芝芝在一旁怂恿着。她可没有想过要接手普济堂,她一点子也不感兴趣,因为她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她要自己去争取。 梁氏听陈芝芝口无遮拦,作势便要打她。陈芝芝连忙讨饶,对着梁氏说好话:“真的真的,我敢打赌,过两年你一定能给我生个弟弟!” 梁氏知道女儿是在宽慰自己,一时心也是软软的。梁氏又叹了一声,看了桌上那只粉刺针一眼,道:“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只是你爹知道了恐怕要打你。”女儿根本没想过要接手药铺,就光从药理方面的天资,也是不够的。 当年她和丈夫带着女儿从姑苏回来,陈芝芝就对那一小匣子来路不明的东西视若珍宝,谁也不知道那个是什么东西。只是陈芝芝爱宝得很,他们也就随着她去了。 后来出了小胖子那回事,陈宗顺才后知后觉那些东西的用处。当时这些在他眼里不过旁门左道,他心里是不喜欢的,也不喜欢女儿倒腾这些。 原以为女儿早就不弄这些玩意了,谁成想“其心不死”啊。 陈芝芝听了就不乐意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和梁氏陈宗顺好好谈一谈,否则自己的伟大理想才开始,就要被爹娘从中阻拦,扼杀在摇篮里了。 眼下第一便是要攻破了梁氏的阻拦,添了一份助力,到时候有梁氏在一旁帮她,难保陈宗顺不会答应她。 “娘,爹爹为什么不同意?”陈芝芝反驳道,“自古以来,酒刺面疮也是病,多少人深受其扰,多少医书上记录奇方,以治此症。 世人皆爱美,我若是能治好他们,能让他们免受其苦,怎么算不得另一种‘悬壶济世’了?” 梁氏见她满嘴的强词夺理,不由得瞥了她一眼。 陈芝芝却不服气再接再厉道:“左不过我的方子新奇了点,可爹爹怎么能说这些是旁门左道,不中看呢?!” 陈芝芝决定换个法子说服梁氏,她想起刚走的桂丫,举例道:“你看,我先用这个东西排解桂丫脸上淤积的热毒。再用方子激发里头余毒。两厢结合,若是治好了桂丫的脸,她会多开心。容颜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如此重要,我这样子怎么不算行医行善呢?” 见梁氏神色有些松动,陈芝芝撅了撅嘴,为自己辩解道:“咱们要看结果,至于怎么把脸治好的,用什么法子不重要!” 梁氏闻言笑睨了陈芝芝一眼,毫不客气地揭陈芝芝的伤疤:“也是,可你连土瓜根的后效都不知道,还想着给旁人治脸呢?” 陈芝芝脸上一红,羞恼地喊了梁氏一声,“娘,我知道你最厉害了。你想啊,爹爹成天逼我念医书,我就是不敢兴趣,我也念不下去。还不如答应我去倒腾爱做的事,若是遇到了不解之处,我自然会寻阅典籍,亦或者向爹娘请教,这比让我死念书好多了……” “荒唐!”陈芝芝话说了一半,禁闭的房门就被推了进来,却见陈宗顺面色不愉,瞪着他们母女两个,也不知道把话听了多少去。 “爹,你怎么可以偷听我和娘说话!”陈芝芝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跺着脚不依道。 梁氏见陈宗顺的脸黑了三分,连忙打了陈芝芝一下,骂道:“还不赶快给你爹泡茶来。”为的就是把父女两人隔开,生怕陈宗顺生气起来,又要罚人。 “不用了!”陈宗顺冷声拒绝,上前拿起被梁氏搁在桌案上的粉刺针,打量了两眼,随后面色不善地搁下,随意地在一旁坐下,瞪着陈芝芝道:“我就听听,你还有什么大道理要说?!” 陈芝芝红了脸,又气又急,只好和梁氏求救,抱着她的胳膊道:“娘,你就说说,我刚才说得到底有没有理?” 反正陈宗顺估计把话都听了差不多了,如果这次她再不奋起反抗,这辈子估计出头无望了。 梁氏看着陈宗顺,又看看陈芝芝,一时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