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宫到议院的路途并不遥远,草紫罗兰家族的马车开道,使得本就寂静的道路上更加鸦雀无声。
邹礼抚摸着长年带着戒指的无名指指节,前世他也在同一个位置带过装饰戒指,养成了一个思考时抚摸戒指的小习惯。
他必须要为自己以后的日子做打算,被弹劾后的瓷娃娃帝王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但老国王达尔西二世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而且克里斯蒂安家族再无适合禅让的晚辈,民众是否会愿意空置国王一职都还两说。
邹礼揉了揉紧皱发僵的眉头,若没有下一任国王,此次议会过后,他被终身囚禁的可能性很大。
而摄政王退婚,臭名昭著的国王冕下也将面临无人迎娶的地步。或许直到数年以后此事淡化,有人贪图皇权,借与国王成婚而换取一个亲王爵位,内阁与议院也愿借此延续皇家血脉,愿意随便糊弄国王冕下的婚姻大事,至少不至于让艾礼斯的人生残缺。
但对邹礼来说,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真是糟糕透顶,于是极度痛恨起四天前那场混乱之夜。
哪怕艾礼斯再撑过半刻钟,等到名正言顺的未婚夫赶来,这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甚至将来两人结为夫妇,他仍有机会再次掌握弗兰特帝国的政权。而这一切都在四日前化为泡影,并且将他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议院大门外来往的都是身份显赫的王公贵族,雪白巍峨的大理石墙面标志着议院至高无上的公正与圣洁。这个众议院所管辖的小小审判庭掌握的权利连国王都对其敬畏。
邹礼被骑士迎接下车,前来参加审判的贵族保持着他们良好的修养,纷纷对这个落魄国王一如往常地行礼问安。
“参见冕下。”
“参见冕下。”
邹礼摆摆手,谢绝了他们的请安。他非常不好,国王以罪人的身份进入审判庭,大概也开创了弗兰特帝国的先例。
议院终究还是替国王维持了一点颜面,这是一场私审,除了九位负责审判的大议员外,有资格前来陪审旁听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公爵大人。知晓分寸的高官贵族不至于将审判的内容流传出去,尽管事到如今这点保密已经可有可无。
邹礼坐在审判厅中央唯一一张椅子上。
大议长也不敢重翻旧事来触这个少年国王的霉头,只是将早已拟好的审判文件温柔地向他读了一遍,这才恭敬地问道:“冕下,您是否认可这个裁决?”
内阁和众议院依旧愿意揽下大部分责任,承认两阁对这个年幼君主的教育失当,并且针对国王冕下的顽劣再次做出教育调整。
——劳动改造。
尽管经过四次削减用度的国王冕下已经到了每日粗茶淡饭的地步,饮食起居甚至比不上一个最末等的男爵,但也仅限于是在皇宫之内的差劲,国王冕下至少依旧能吃饱穿暖。
而国王从未体验过真正的民间疾苦,不知道每一粒粮食都得来不易,不知道每一段丝绸都要熬白采桑农妇的发丝,不知道他所享用的一切都是帝国子民的心血。
经过内阁、众议院、帝国子民的提议与国都各个王公贵族的商讨,一致决定将艾礼斯国王冕下移送到他的直属领地——埃维尔城。进行为期不定的劳动改造,亦或在官方书面上称之为国王巡游。
大议长走到少年国王面前,单膝跪下,右手轻点自己的额头与左右肩,将手掌放在心口,虔诚地道:“愿天父保佑您,我的冕下。”
众人纷纷离席下跪,重复了大议长的祈祷动作,“愿天父保佑您,我的冕下。”
但愿这个顽劣的国王在经历苦难磨练之后能收敛自己的性子,明白他所坐的位置给他带来的安逸与舒适是多少人求之不得。
大议长站起身,年近半百的审判官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对着比他大多数学生还年幼的国王温柔地说道:“冕下,埃维尔城并不遥远,这个冬日也并不严寒,您的子民将期待您回宫,请别让他们失望。”
邹礼抬起头看他,紫罗兰色的眼眸中并无惶恐之色,这个结果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得多,缓慢地从审判椅上站起身来。
被强制带入审判庭时满身阴郁的国王眼中终于恢复了一丝生气,转身朝着审判庭外走去,“知道了。”
审判散场,邹礼出了议院大门,迎面而来的寒风宣扬着冬日的到来。
邹礼披上侍卫递来的斗篷,稍稍暖和起来的身体才让他反应过来这数个小时里已经被冻得浑身发僵。
邹礼呼出的气息在寒风中化作一道白茫茫的雾气,埋藏在皮肤底下冻僵的血液再次开始涌动流淌,展现着少年人的身体富有的勃勃生机。
失政失权的无力与甚至将面临终身□□的绝望终于在审判结束后彻底消失。邹礼抚摸着砰砰乱跳的心口,劫后余生似地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