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烟不由得重复这个陌生的名字。
侍女菡萏声音也温柔和气,仿佛懂得楚烟的疑惑,主动替她解释:“早在公子没有回山的时候,老大人就已经在庄里替公子准备了居处,就是这一处‘鹤庭’,原本不知道还有姑娘在,该单独为您收拾住所的,公子不放心您,特地把您留在了这里方便照顾。”
楚烟“嗯”了一声,听见菡萏微微顿了顿,又接着道:“留雪楼本是老大人替公子收拾的寝居,一应物什都是按照公子布置的,不知道小姐住着习不习惯?倘若有不惯的,只管使奴婢更换过。”
语气有些说不上来的微妙。
楚烟终于抬起眼来,把她认真地打量了一眼。
这个叫菡萏的丫鬟穿着藕色的衣裳,头上簪了朵酒盅大的木芙蓉,肌肤又白又腻,桃心脸儿生得一副笑面,眼角低垂,唇角弯弯,看上去十分的讨喜。
楚烟静静地看她,她恭顺地低下头,并不与楚烟对视。
说这里是上善真人替谢石定下的寝居,处处都按着“公子”来布置,又请她“有什么不习惯的叫人换过”,一句赶着一句,倒像是提醒她鸠占了鹊巢一般。
楚烟看着她恭谨的姿态,移开了视线,问道:“哥哥在哪里?”
菡萏面上笑容微僵,似乎没有想到她完全不接自己的话,一面忍不住观察她是不是没有听懂,一面低声道:“老大人召见公子,此刻正在前厅议事。”
楚烟点了点头,浅浅笑了一笑,道:“我知道了。哥哥回来的时候你再来报我就是。”
她目光清澄,端了桌上的空茶杯在手里,一副坦然送客的姿态,菡萏顿了顿,恭声应了句“是”,垂首退出了屋子。
楚烟目光落在微微摇曳的竹帘上,片刻才徐徐走向窗前,隔断的屏风后掩着一扇门,通向房间外宽阔的露台。
楚烟推开了门。
露台上错落设着清幽的花木大盆,围栏一排美人靠,湘帘半垂半卷,被斜飞的滴水檐完全笼罩。
凭栏处临高一望,楼下丛竹掩映,有长阶沿山势一路铺落,青石的广场上间有烟气升腾,中央挖着一池碧水,卧虹般的拱桥横跨在池上,说不出的壮丽和秀美。
再向远处,广场外仍是亭台楼阁、回廊连绵。但极目而眺,周遭竟再无一处如此楼居高望远、占尽风光。
楚烟不由自主地抿起了唇,心中生出愧疚来。
那侍女说的话并没有错。
是她占据了原本该属于谢石的住所。
她垂下眼睫,转身走回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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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石回到鹤庭的时候已经将近午正。
侍女菡萏手里捏着柄纸伞,沿着游廊迎出来对他行礼,姿态温柔而恭谨,豆蔻年华的少女,一低头时白/皙的颈项像一截脂膏,明晃晃地露在年少的男主人眼前,声音也如水波般温存:“公子回来了。”
谢石目光在她身上掠过,并没有激起一点异样的波澜。
他大步流星地向内走,问道:“阿楚醒了?”
菡萏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因为疲惫而细喘微微,还竭力地举起伞来替谢石遮阳:“小姐上午醒了,没有交代别的话,奴婢也不敢打扰小姐……”
谢石忽然停下了脚步,侍女收势不及,险些一头撞在他的背上,他脚下却微微一错,蓦然转过头来。
“奴婢失礼了,请公子恕罪。”
侍女语气微微惊惶,仰头看着谢石,眼波盈盈满是祈求的意味,却接上了少年森然的视线。
他问道:“她吃了什么?”
菡萏沉默了片刻,道:”小姐没有吩咐奴婢,奴婢不敢擅自做主……”
谢石目光幽冷。
菡萏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扑通”一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