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员外/阴沉着脸回到府中,大步走进了内室。李太太正靠在贵妃榻上,伸着手指使丫鬟们染指甲,听见夫婿进门的声音,笑着抬头看过来,却被突如其来的掌掴打偏过头去。
满屋子的丫鬟纷纷跪了一地,李太太不可置信地捂着脸,听见李员外/阴沉的语气一字一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身后的一地鸡毛谢石已然不觉,快马轻车一路出了荷叶镇,沿路山水就青青郁郁地映进帘来,楚烟被安顿在软榻暄和的锦被间,抱着少年的衣袖沉沉地睡着。
她这个时候久睡一些,是药力在慢慢修复她的身体,其实反而是件好事。
谢石掀开窗帘,跟在车边的侍卫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策马靠近过来。
谢石看着巫马臣温和含笑的脸,眉锋微动,道:“是你。”
巫马臣笑了笑,没有遮掩的意思,道:“是属下。”
他对谢石自我介绍:“天一庄有一卫三哨,属下是天水卫的左使,巫马臣,受庄主之命护持公子安全。”
就算有这样的命令,也是之前了。
如今正在返程的路上,身为卫军的重要人物,却没有护卫更应该护卫的人,而是出现在他的车边……
谢石目光微深,淡淡地道:“监察楚家的动向,随时向我汇报,做得到么?”
巫马臣轻笑一声,道:“属下不负公子所托。”
谢石没有再说话,淡漠地点了点头,重新放下了车帘。
巫马臣盯着那扇微微晃动的帘幕看了片刻,嘴角忽然歪歪地挑了起来。
-
从荷叶镇到天一庄的所在雁栖山,恰好横跨一座永州城。
日暮的时候他们宿在州府的客栈里,一行十来驾马车,把整个客栈都占满了。
喂马的年轻伙计从最边上的马车旁边经过的时候,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冷气。
夏日的黄昏,空气还有些余热,此刻被凉气一激,全身都狠狠打了个激灵。
他好奇地停了停脚,打量地看了几眼那架长而厚重的车厢,却忽然觉得背后有视线扎在他背上。
他回过头去,客人中那个最沉默的黑衣少年站在小楼的灯笼底下,负着手静静地看他。
伙计讪讪地笑了笑,以为他是怕他踅摸车里的财物,忙紧走了几步离开了。
他走到院子的另一边去的时候,再回过头去看那个少年,发现他还是沉静地站在那里,望着那架奇怪的车厢的方向。
伙计不敢说话。
一行人在路上并不低调,永州知府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在宵禁之前赶到客栈里来求见上善老人:“真人何必住在这人多眼杂之处?下官家中虽然竹篱茅舍,却也愿意扫榻相迎。”
上善只是微微地笑了笑,道:“不过住上一日,明日就走了的,不劳累温知府了。”
知府温扬有些失望,很快又打叠起精神,道:“下官还没有恭贺真人收得两位爱徒,必定都是人中龙凤、天人之资了。”
上善失笑道:“你们消息倒是传得快。”
没有否认。
温扬心里就有了数,同上善又说了片刻的话,见上善低头品茶,就知趣地告退出来。
客栈中庭的花树底下坐了个少年郎,背对着这边举着杯自饮,温扬心中一动,信步走了过去,含笑打了个招呼:“想必这位小公子就是老真人的高徒……”
那少年闻声转过头来,对他举了举杯,微微笑道:“天一庄桓康,见过大人。”
谢石站在二楼的窗前,俯视着庭院中看上去相谈甚欢的两个人,看着那个锦衣少年三只手指托着小巧的青瓷茶盏,意态潇洒,脸上频频露出惬意的笑容。
一直到那名来客告辞离开了客栈,桓康还在原地,注视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站了良久。
谢石一直平静的目光中微微泛起波澜。
身后却忽然传来清浅的低喃声,黑衣少年毫不迟疑地转回身去。
客栈老板女儿的乳娘坐在床榻边上,拿小羹匙蘸着清水,喂给榻上沉睡不醒的小姑娘。
大多数时候水都并不能喂进去,而只是润湿/了唇——因为太过霸烈的药性影响,那双花瓣似的唇已经显出些微微的干燥脱皮。
乳娘看见谢石过来,微微拘谨地放下了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