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扣响了门,动作很大,足以让里头的谢翊听见。
如她所想,谢翊很快放飞了信鸽,将那书信收进袖中。
见闻月踏着欢快的步子进门,他唇角微微勾起一笑,语气不咸不淡:“看你这模样,是成功了?”
“是,成功了。”闻月满眼的得意。
“如此甚好。”
他话音刚落,下意识地垂眸。
彼时,闻月正巧抬眸向他,准备同他说话。
如此情形之下,来自两双眸子的视线不约而同地交织到了一块儿。气氛,顿时有些说不出来的……暧昧。
但闻月可没忘了自己快要跟王道勤成亲的事儿。她轻咳了一声,迅速从这份暧昧中抽身,朝他甜甜笑道:“殿下,是快要离开了吧?”
“正是。”他没瞒她。
“定了何日?”
“后日。”
“那就可惜了。”
“可惜什么?”
闻月低下头,但语气里的愉悦却藏不住:“如此看来,殿下不能如约而来参加我与道勤的成亲仪式了。”
“已经定了?”他蓦地有一丝失神。
“嗯。”她抬眼,朝他笑靥如花:“七月十八。”
“恭喜。”
“有殿下这声恭喜,我已心满意足。”
闻月没说实话。其实谢翊能如期离开,不带走她,她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了。至于,借谢翊之手,与王道勤定下婚期,只是又给她服下一剂定心丸而已。
如此想来,她对谢翊的抗拒也少了几分。
毕竟,她原本就不反感这个前世与她有过过去的男人。她抗拒的,只是上一世二十岁死去的事儿。闻月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只要不再跟谢翊走,不再在二十岁时冤枉死去。她就觉得,什么都好说。
既是谢翊即将离开,她便对他卸下了防备心。
光是想到能逃脱前世命运,她就不自觉喜上眉梢。
一旁的谢翊却并不如她这般喜悦。
他沉着眉,一直小心翼翼地在观察她的表情。身为辰南王世子,谢翊自打出生以来,便从未看过一丝他人颜色。可每一回,闻月的没一个表情,每一丝眼神都叫他忍不住要去一探究竟。
看她得偿所愿嫁给王道勤,他原该是嫉妒的。
可真当见得她如此心生愉悦,他便觉得祝福也是应该的。
他顿了顿,道:“昨夜一切,你权当忘了吧。那夜,是我鬼迷了心窍。”
她摇摇头:“能得殿下赏识,已是我闻月三生有幸。这哪能轻易忘记,我今后定要告诉我与道勤的子子孙孙,我也曾是被殿下赏识过的人。”
她托着下巴,朝他粲然一笑。
她那唇角的梨涡又在发光,不自觉地,谢翊的唇角也染了笑意。
他问她:“今后若有子嗣,准备唤什么名?”
“未曾想过。”她反问:“殿下呢?”
谢翊说:“若为男,唤名然。若为女,唤名染。”
“好名字。”
说完,闻月便失了神,陷入沉默。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了然儿。
他日,若有孩童再为谢翊子嗣,是否还会与然儿一样,生得灵动可爱?
闻月不敢想,她唯独希望的便是那除夕夜的奋力托举能有所效用,让然儿不至于沉塘,能好好地、安稳地活下去。那是她上世为母,留到今世的唯一愿望。
耳旁,谢翊的声音,唤回了出神的闻月。
他从袖里揣出一个锦盒,递给闻月。
闻月摇摇头,没肯收。
他蓦地笑了,顺手打开锦盒锁扣,里头一根上好的玉镯子正摆在盒内。
谢翊说:“你既救过我一命,如今即将成婚,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里有只玉镯,你且拿去。”
闻月急忙摆手:“玉镯贵重,收不得。”
不知是否是离得太远,闻月竟觉得,这镯子像极了沉塘那日,谢翊给她带在手腕上的那只。当年,初初拿到那只玉镯时,因它玉料考究,做工精致,闻月当真是爱极了。她曾天真以为,谢翊送她这玉镯,是最爱她的意思。直到后来,见每个姑娘都有了,她才知道是自己多想了。
被她拒绝,谢翊便将那玉镯取出,在手心抛了抛。
闻月本就喜玉,见他如此不将那上好的玉镯当一回事,心疼得很。
谢翊察觉她脸上细微的神情,故意恐吓她:“你若不收,我便扔了。”
“别别别。”
未等他抛出去,闻月已喊住了他。
谢翊把玉镯递给她:“那我就当你收下了。”
“谢殿下。”
谢翊轻描淡写道:“若他日你遇上难处,凭此玉镯到我辰南王府,我谢翊定鼎力完成你一个心愿。”
“好。”
闻月将那镯子接过去,盈盈握在手心。
她知道她不该收谢翊送的镯子,但她悻悻地想,谢翊就快走了。
今后天高路远,两人兴许是再也不会再见了。
收下这玉镯,权当……是为前世的过去,留个念想吧。
天幕已降,天色不早。
闻月与谢翊,在院内道别,各自回房。
这是谢翊在这院里的倒数第二夜,过了这夜,便只剩最后一夜。
临回房前,谢翊同她说:“阿月,今后若有缘,再见。”
闻月回以一笑:“一定!”
此乃两人的美好愿景。
可闻月知道,缘分终了便是终了,愿景终究是愿景,无法实现的方叫愿景。
谢翊回房后,闻月在打扫院子时,意外发现一张纸条。
纸条四边蜷曲,压过火漆,一眼就知道来自军营之中。
陈开纸条,上头赫然写着七个字——
“外贼入,夷亭将乱。”
闻月大骇。
她忍不住锤了记自己的脑门。
她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