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常桂终于抬头,头一回直视这位九五之尊,眼中有恨有怒,也有根植血脉中的畏惧。
“朕杀她的缘由跟杀你是一样的。”
常桂脸色大变,低下头,掩下眼中惊惶,强自镇定:“陛下不必骗奴婢,这天下人的性命都掌握在陛下手中,杀一个宫女而已,犯不着这样。”
这话原本是杀云梗时,常桂非要讨个理由,小皇帝说的,现在常桂系数还于她。
常桂也知道自己这话忤逆了,但他心中憋着那口恶气,今日终于找到机会宣泄,不吐不快。
“云梗心地善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怎么可能做欺君犯上的事?死者为大,陛下不要污她清誉。”
“你不也心地善良,还胆小怕事,不最后也做了吗?”
常桂猛地抬头,龙榻上的人笑容清浅,玉白脸颊像被镀了一层圣光,勘透世间繁杂,直透心底。
元霄叹了口气,“以前瞒着,是怕牵连到甘露殿,被外臣借题发挥,伤到皇后,现在,西平王入主太极宫,没人能再威胁到她性命,朕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陛下,您知道我也是……”
“是皇后收买的奸细,是她安插在朕身边的棋子?”
最隐秘的心思被道破,常桂顿时有点无地自容。
元霄笑得更出尘,“这事怪不得你,也不怪她。朕本就欠了她和西平王,这是朕的报应。”
“陛下!”
常桂噗通跪在地上,顿时泪流满面。
元霄却淡漠地摆摆手,仿佛早已看透尘世,“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大限将至,朕只想清清静静过完最后几天日子。你们也不必待在立政殿,尽早另谋出路吧。”
推心置腹一番话,诱惑得立政殿跪了一地的人。
罪魁祸首常桂泣不成声,“陛下,奴婢该死!奴婢这就以死谢罪!”
“死是最容易的事,活着才是最难的。常桂,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好好活着,替朕看看,西平王是不是把江山社稷打理得更好。也替朕守着,不要让他杀了大齐那些忠臣良将!”
思想境界突然拔高,常桂眼中多了丝敬畏,更多的是油然而生的使命感。
“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去吧。”
常桂抹了一把泪,赶紧爬起来,“陛下,奴婢侍候你歇息。”
元霄看着他,眼中有一丝犹疑,“你不会在朕睡着时再捅朕一刀吧?”
常桂的动作卡在半空,元霄摇摇头,失笑:“对不起,朕有些心理阴影,朕也是寻常人啊,遭遇伤害,也会后怕……”
刚干的眼眶再度湿润,常桂流下忠诚的眼泪,跪地又是一拜,“陛下放心,只要奴婢在,谁要伤害您,就得从奴婢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你这是何必……”
常桂已经下定决心,不待元霄说完,又是一叩首,“陛下好生歇息,奴婢就守在殿外。”
说罢,竟然去找了一柄刀,就跟带刀护卫似得,出门了。
殿门外全是师荼的玄风军,常桂带着一帮内侍宫女出去,大义凛然:“请诸位将军到阶下守着,这里由我们来。”
立政殿的人听说都是皇后谢瑶救下的,也有她的心腹,谢瑶是谁,那可是他们西平王千里奔袭要抢的女人。
所以守立政殿的将士并没有多少犹豫,便将殿门交给了常桂,退到九重台阶之下。
但这事还是禀报了西平王那边。
元霄简直将圣母白莲婊演绎到了极致,不过盏茶功夫,便将想弄死她的一干人等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殿门外还时不时传来宫娥的抽泣声,竟似谁都没能忍心离开,都替她护卫住了殿门。
也不怪她不耍心眼,弑君犯上,不说灭九族,夷个三族一点不为过,这些人就算不在乎自己生死,为了父母亲人,也不能让她这个昏君苟活。
所以她必须表现出宽宏大量,表现出自己时日无多。
当然,只是这样,也只是能激发他们的愧疚,要彻底笼络人心,还需要一剂实打实能让他们看到她诚意的猛药。
可这猛药该如何下,一时半会她还真想不出来。
确定没人再进来,解开衣服,查看伤口。
冯彧是让徐良成来看了,但是,伤在胸口,她敢让人看吗?
幸好骨头没有断,她就是被那一撞顶到了肺,差点气绝。
解衣一看,胸口青紫一片,好不惊悚。
你说这个王文启啊,一把年纪,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
抹了一些化瘀活血的药,胸口火辣辣地疼。
元霄暗暗吸气,刚忍痛将胸口用白布裹好,立政殿门突然被人猛地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