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便是卫太子之后,也就是当今的皇孙。”她说到此处时,我愣了会儿神,我竟不知他是如此尊贵的出身,怪不得当日我以为他是小黄门同我一样在宫中侍奉时,他流露矢口否认的神情,且吞吞吐吐不愿与我详说,倒是这个目的。
“皇亲贵胄都是养尊处优的主,他未免落魄了些。”我一想到他也在掖庭这一隅小小的天地里生活,吃穿用度也不比我从前在府中穿金带银的,心中便是多添了一分怜悯。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者说不到最后一刻便还有转机,他是如此,你亦是如此。他是皇孙,日后定有安顿他之处,你若寻得良机,便叫他出宫之时也将你送出去。”只见她重新拿起桨往回一圈一圈划去,“像你这般大,熬到出宫便实属不易了。若非有些境遇,那便一辈子替汉家人做牛做马,最终碌碌无名老死在这宫墙里。”
我听她说这一席话,想到了当日婆婆所说的故事,从前的女宫人艳羡她那份为宠妃梳头的活,争先恐后都想去探探,而最后呢?我虽不知那些宫人的去向,却也知婆婆并不是过得最称意的。在宫里有一份荣宠,便有一时的地位,我不敢苟同,也不愿一辈子困在此处。便是让我日后去采桑耕种,与寻常百姓无异,也好过将一辈子搭在这冷血的院墙里。
我不愿再接下女大人的话头,日后我定会寻到他法出宫去,不敢昧了良心去做些腌臜攀附的事。那也是主母郭氏曾教由我的,她是极其贞烈的女子,又怎会能见得我折腰去事权贵呢?我与他同为沦落人,只有这番心境才算最纯粹不过了。
卫太子当年以谋逆罪论处身死宫苑,门人雅客后宫妻妾不知多少是这场政治斗争里的牺牲品。桑家又何尝不是燕王与陛下皇权争夺的祭品呢?他是当年身陷囹圄的皇孙殿下,我是如今苟且偷生的侍奉宫人。在望不断的宫墙里锁着,我和他都是被困住的大雁,原本不属于这片天地,却生生被折断了羽翼,怎么折腾都越不过去。我越发觉得自己与他感同身受,孤身一人在宫里生存,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到头来也讨不着任何好处。
我也执起一桨,同她一道往回划去,顺势破开的水波纹便如我心境。我虽飘零已久,却未曾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