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刘七巧听不懂,但这话,她可是听得真真的,而沈玉浓病体初愈,手自然是无力的,但是,他的手那样的大,那样的暖,被它一握住,刘七巧的心,就腾腾地跳了起来,如吊了一堆的水桶,七上八下的。
“你怎知我也爱玉兰花,喜欢它,淡淡的,清清的,幽幽的,若有还无,飘飘袅袅。你就如这玉兰不浓烈,不妖艳,却那么轻纯自然。”沈玉浓说道。
沈玉浓原以为自己说出这些话来,刘七巧必然会说些什么来与自己相合的,可是,瞧着她憋红了脸,半天才蹦出一句来:“大少爷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沈玉浓有些失望。
唉,到底是农家的孩子,这些话,如果说给皇甫皓月听,她必吟一句,与自己意境相同的诗,说给小海棠听,那小海棠,一定给自己唱个有玉兰花的曲,哪怕是说给高飞凤,她也会故作矜持地说上一些俏皮的话。
可是,面前的刘七巧,只微用力地挣着她的一只手,因为绿桐又走了进来,她万般地不自在。
沈玉浓免了她的尴尬,松开了手,有些失望地说:“七巧当真一个字也不认得?”
刘七巧低着头,有些难为情,半天才闷声说道:“也不算一个字不认得,给爹爹去打酒,店家写赊账的时候,那一钱,二钱的一二三,到十,我都是识得的,有时,我即使不认得,也要装一装的,不然,如果不认得,怕他们会骗我!”
绿桐刚好走过来给他们上茶,听刘七巧说到这儿,就忍不住扑嗤笑出声。
沈玉浓轻咳了一下,瞪了她一眼,绿桐忙垂头拿着茶壶出去了。
刘七巧自知露了自己的低,连绿桐都笑出来了,可见是多让人见笑,怕沈玉浓也不会喜欢自己这个样子了。
沈玉浓虽然有些失望,但一想,自己本也知道她如此,倒也不怪她,便松开手:“没关系的,”
说完了没关系,他就看着那花瓶里的玉兰花,再不理刘七巧,伸手拿着那花瓣,再叹口气,刘七巧自觉罪孽深重了,心想,以后,不能再乱说话了。
沈玉浓醒来后的第四天,沈老夫人就带着他们,举家迁往乡下去了。
这成了京城里的一大稀奇事,沈家在京城里也有百年的根基了,现在,突然间举家搬走,就像是一棵大树,被陡然地拔了根一样,有些凄凉,沈家搬走这一天,竟然还来了好多的人看热闹,都听说沈家要搬走了,沿街叫卖的都停了下来,排在沈家大门外面。
街面上的人,都驻足观看,到底是富足之家,纵是这样的破败之后,从宅子里出来的人,却也坐了几马车,有认识的,就站在那里,向着身边的人介绍着,什么这个是沈老夫人,六十多岁了,看精神还好,那个是沈夫人,沈老爷去世后,吃斋念佛,不管什么事的。
唉哟哟,这个被丫鬟掺着的,病西施样的美人,就是沈大少爷的正房妻子啊,就是当朝礼部尚书皇甫觉的女儿啊,这沈家是犯了多大的事啊,有这样靠山的亲家,都没有保住他们啊。
这一对小小姐,就是沈玉浓的女儿了,就这一对孩子呢,五六岁的样子,一模一样,当真是玉雪可爱。
那一个抹得最妖冶的,就是沈玉浓的周姨娘吧,原是妓馆的清倌人,沈玉浓当年豪掷千金买回来的。哟,可真漂亮,狐狸精一样的人物啊。
别的人,都认不出了,沈家男丁单薄,女眷却多,莺莺燕燕的,四处站着的闲人,都从穿戴上,猜测着她们的身份。
这个是丫鬟,那个是姨娘的。
很多人都猜错了,都将刘七巧错当了丫鬟。
刘七巧嫁过来时只做了两件新裙子,原本若是沈家没有事,想必早给她分发了布料,做些新衣服,但沈家一出事,哪里还有人顾得着她,她就这两件裙子,反复的穿,虽然她自己的手工不错,但那裙子的料子,实在是普通得很,也难怪外人会猜错。
连沈家的姨娘们,也有些瞧不上刘七巧的寒酸。
今早一出门,众姨娘就争先恐后地追在沈玉浓那辆车的后面,都一一的上了车,刘七巧挤不过去,她也不想挤,待得前面几位姨娘都找马车坐定了,她才与兰香悄不声的坐到了最后的马车上。
外面的人,看沈府的人,都如看西洋景,看着这沈家的马车,浩浩荡荡的穿街过巷,人们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而刘七巧却坐在马车内,偷揭了车上窗子的帘子,偷偷地往外看着。
如来时一样,穿过那宽敞的街道,拐过那些繁华的店铺。沈府渐渐就看不到了。
初来沈府时的憧憬,依稀还在胸口,这时,却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了。
在刘七巧,这感觉还差一点,而在沈家人,沈老夫人,沈夫人,与沈玉浓和他的那些妻妾们,就心情复杂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