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寺与大相国寺是当今京城最盛大的两座寺庙,不过大相国寺多为皇亲贵胄所设,那些寻常官宦家眷乃至商家富户的小姐太太们则大多去白马寺。至于寻常的平头百姓,请不起香烛纸马,素日里也就多磕几个响头,识字的抄几卷佛经以示诚意,等到逢年过节带些瓜果点心去到城郊几家规模小一些的寺里供一供佛。
点翠在白马寺一间寮房里住下,如今京城的天气尚且冷峭,外头的小风嗖嗖的,信儿缩着脖子抄着手,去寻那庙祝,询问夫人的素斋与听禅都安排在什么时候。
路上倒是遇上了一个人,披了件儿鼠灰色的鹅毛大氅,观音帽戴的严严实实的,瞧着像是个京官家的太太,不过身旁连一个丫鬟也没带。
信儿之所以注意到她,还是因着她这身影有些面熟。不过这天儿春寒料峭的,信儿也顾不得多想,跺着脚一溜小跑去找庙祝去了。
“夫人,再擦一些药油吧,这耳垂上都有些化脓了。”冬雪心疼叹气,世人都道夫人在那牢狱里没受着什么委屈,可那里头可不是人待的地方,湿冷阴森不说,地上常有些蜈蚣潮虫之类恶心的东西。夜里爬到人身上,钻进头发里这都是常事。
别看她家夫人模样娇柔,可面对着那些骇人的虫子,她尚且尖叫两声,可夫人却能不动声色的替她摘下来,而后轻轻碾死。
那些虫鼠的吓不到她家夫人,可那寒气却使得夫人的耳朵冻伤了,脚趾双手总是冰冷。
“瞧这样子,这耳裆耳坠子是再也戴不了了。”点翠拿起一柄小铜镜,桌上另外还放着一个铜葫芦,铜葫芦里装的是酒。
按理说来人家寺里吃酒就同杀生吃肉,十分的犯忌讳。可点翠实在太冷了,袁知恒又是个不信神佛的,从外头的酒铺子打了一葫芦酒,揣在怀中就带了进来。
“兹要你好生养的,别偷懒不肯擦药,日后自是能戴的……别晃!”袁知恒在为她活络脚底,她的双膝搭在他的膝上,一晃一晃的不很老实。
点翠撇撇嘴,不再晃腿,却被他捏那脚底板,又痒又疼,难受又忍不住咯咯直笑。
“在大理寺的牢中不曾受的刑,这会儿全受了了,我招,我招还不行吗……”点翠就着铜葫芦喝了不少的酒,这身子暖和了,这头脑也开始发热。
“相公带酒进来的时候,他们就没发现?这酒味想来也不小,不喝酒之人定然很容易闻到吧。”点翠坐直了好奇道。
袁知恒望向窗外,淡淡道:“你道这些寺庙里的和尚都是那般得道高僧吗,大多不过苦出身为了逃避兵役,甚至为了混口饭吃,不得不剃度来的
,心里到底又有几分佛心,了悟几分禅意呢。”
点翠悠悠叹了口气:“瞧着那些新来的小和尚,也是不易,个个瘦骨伶仃的,难道是吃不饱吗?”
按理说当朝圣上与许皇贵妃都信佛,这佛家之人也备受世人的尊崇,但观这白马寺里除了那几位叫得上名号的大师,衣食尚且光鲜,可那些寂寂无名的和尚以及小沙弥们却就寒酸了很多。
以袁知恒所知,这几年里朝廷拨款兴建寺庙,供养僧人的银子,是比军费还要多的。按道理说这些僧人可不改这般的寒酸潦倒,袁知恒这眉心一跳。
此时听外头有人“笃笃笃”,小声敲了三下门,而后便没了声息,点翠问道是谁?
若是信儿,她定然不会敲门,若是沙弥也自然会宣念法号。
外头的人没有应声,冬雪收拾了药油,袁知恒将点翠的腿轻轻放回了床榻,道:“该是她了,开门吧。”
点翠点了点头,冬雪去开门。
来人正是前头信儿瞧见的那个身穿鼠灰色大氅的从头遮到脚的那位,她解下了大氅,对着袁知恒盈盈一拜,面对着点翠却是一时不知该如何了。
“大姐姐,快坐,冬雪去煮些茶水来,”点翠先开口道:“数月未见,大姐姐似是清减了。”
归楚盈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这舍廖多了一个归楚盈,似是一下子拥挤了起来,袁知恒不好多待,站了起来要出去。
“袁大人,”归楚盈赶紧开口道:“你之前说的……”
“罗少夫人放心,我先前说的自然作数。”袁知恒说完,朝着点翠点了点头,道我到外头看看去。
如今这天儿虽然冷了,但是来这白马寺上香祈福的贵人可不少,人来人往的人多嘴杂,有些事还是要小心防备一些。
袁知恒出去了,留着点翠与归楚盈大眼瞪小眼,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