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下来,姚子碧随陈重曲一道,来来回回,算是将酒坊内的酿酒工们认了个遍。
酒坊内,除了陈老伯、三清,以及米家兄弟是长契工外,其余学徒,皆是短契,人数大约有十来个,年岁从十一到十五不等,分别跟随前者,在酒坊内打下手。
陈老伯五十有三,一头白发,个子不高,但身子骨很硬朗,若非那满头银丝,很难让人相信,他已过知非之年。
他性子好,话虽不多,但总是笑呵呵的,让人愿意接近,尤其是那几个新来的学徒,比起少东家陈重曲,他们反而更愿意找陈老伯问这问那,而陈老伯亦会耐心解答,因此,姚子碧除了刚开始与陈老伯聊过两句外,其余时候,皆见其被一群舞勺少年包围着,抽不开身。
“新人的问题多,所以,总会缠着陈老伯为其答疑解惑。”
见姚子碧朝陈老伯那边频频张望,陈重曲笑道:“待到今夜,陈老伯便归你一人所有了,到时,有啥不懂的,都可以问他。”
“啊?”
姚子碧一脸懵逼,啥叫归我一人所有了?
不过,姚子碧的注意力很快便被正在造曲的三清给吸引了去。
“这是咱们这儿的酒曲?”
“是呀!怎么了?”陈重曲笑着问道。
“为何是圆的?”姚子碧疑惑道。
准确来说,是包包形状,而非块状。
“我们酒窖的酒曲都是包包曲。”
“包包曲?”
这名儿倒还新鲜!
陈重曲笑着揽过姚子碧,朝正在造曲的三清行去,“咱们这儿制成的曲胚呈长方体形长约一尺宽约半尺多一些高不足一尺曲胚表面呈山丘隆起状故名为包包曲。”注:包包曲是五粮液的一大特色,沿用至今
“那包包曲与普通的曲块有何区别呢?”姚子碧好奇道。
“这包包曲的包包部位增加了与外界的接触面比普通平状曲块更能网罗周围的各种物质参与繁殖、代谢同时包包曲的包包部位结构相对比较疏松形成了中温曲高温区域以它为糖化发酵剂在不同温度下形成不同的菌系与酶系更有利于酯化、生香与香味物质的累积以便让咱们酒坊的白酒味道全面而独特。”陈重曲解释道。
“原来如此”
姚子碧点点头,仰头看向陈重曲,又问道:“这是你研究出来的?”
“哈哈若我有那个本事就好咯!”
陈重曲大笑道:“此乃三清的祖师爷大清发明的。”
“祖师爷?也是你咱们酒坊的人吗?”姚子碧问道。
“没错!”
陈重曲点点头,指着三清,说道:“三清的师父叫二清,而他师父的师父叫大清,皆是咱们陈氏酒坊的人,这包包曲起先便是大清师傅发明的,而后由二清师傅加以改造,再由三清来继承,由此便形成了现下这般,咱们陈氏酒坊独一无二的酒曲。”
“大清、二清、三清他们是祖孙三代吗?”姚子碧又问道。
“不是,二清师傅自小便拜在大清师傅的门下,跟随他学习造曲,以及其他酿酒手艺,而三清则是被二清师傅收养的孤儿,前些年,时局动荡,许多百姓家破人亡,便有不少孩童流离失所,三清就是其中之一,髫年时,幸得二清师傅将其收养,并教其手艺,才得以为生。因此,于三清而言,二清师傅算是亦师亦父。”
说到最后,陈重曲忍不住感叹而语。
“那二清师傅呢?现下何处?”
姚子碧看向周围,似乎并未见着貌若二清之人。
“去了昨年去的,现下,咱们的造曲工,便只有三清一人了。”陈重曲轻声道。
“那他一人忙得过来吗?”姚子碧凝眉问道。
所谓造曲,便是制造酒母,在自家酒坊还未被变卖时,她曾见过酒坊的造曲师傅领着自己的徒弟造曲用白面五斤、黄豆五升,以蓼汁煮烂,再用辣蓼末五两、杏仁泥十两和踏成饼,而后入室安曲。
因为曲决定着酒的好坏,所以,这是一门技法严谨的手艺活。
“目前来说,无甚问题,加之有学徒打下手,即便少了二清师傅,三清亦能独自胜任。”陈重曲说道。
“嗯,那便好。”
说着,姚子碧便趁机脱离陈重曲的怀抱,行至三清身旁,指着破碎的小麦,说道:“三清兄,我曾听闻,这破碎的过程,要烂心不烂皮才行,不过,操作起来却异常艰难,那你是如何做到烂心不烂皮的呢?”
姚子碧对于造曲还是略懂,不过,亦仅限于略懂。
“额这个这怎么说呢,就是就是靠经验。”
三清红着脸,嗫喏而语。
“小丰子,咱们三清不善言辞,你别问他,他说不清的,只有让他示范给你看,你才会看得明白。”
一旁的大米见状,笑着解释。
看着三清红透的脸颊,姚子碧笑了笑,不再追问。
这三清可真是话少活儿好呀!
相处些时日后,姚子碧才发现,三清话少不只是因为内向,更因其爱开黄腔,常把人搞的哭笑不得。
“瞧咱们的坟包包,够气派吧?”
造曲完毕后,三清双手一抄,对着周围的学徒得意而语。
“坟坟包包?”
众学徒咋舌,顿觉酒窖内阴风四起,连带那些与坟包有着三分相似的包包曲亦变得诡异可怖起来。
自此,陈氏酒坊有“坟包包”一事,便被广为流传,吓得邻里街坊有好一阵子都不敢来酒坊买酒,结果就便宜了隔壁的黄氏酒坊,赚了个盆满钵满。
“三清啊,有些话呢,不可言明。即便咱们的包包曲与那坟包包有些相像,但你也不能将它们拿来比较,更不能混为一谈。做生意呢,讲求吉利,日后啊,再提咱们的包包曲,就说它们长得像金元宝、金馒头,切不可再提坟包包三字。”
事后,陈母将三清拉至一旁,语重心长地教诲了一番。
“是是!小的明白了。”三九39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