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京郊一处高山之上。 圆月皎洁,银白月色涌起,照亮了段梨雨媚艳的脸庞。 乔朔望来到身后,说:“梨姐姐。” 段梨雨回身一笑,说:“朔儿。” 谁知,乔朔望却面露难色,说:“户羽帮之事出现了差池。” 段梨雨说:“我知道,你姐姐写信告诉我了。” 乔朔望颇为担忧地回说:“本来一切顺利,只是任长风。。。。” 段梨雨却说:“放心,望晨他们的身份仍未暴露,加之我一路的监护,暂时无碍。如今蓬莱内奸已除,待她们归来时,便可退出京营,回到蓬莱。至于局外人任长风,暂时休管。这一次借刀杀人,落蝉逃过了,但下一次不会这么幸运了。” 乔朔望又问:“唉,都是我的疏忽。” 段梨雨说:“不怪你,只是可怜无辜的舜英、舜华枉死。” 乔朔望以拳抵树,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若继续照此发展下去,必会有更多的人受害。” 段梨雨以手搭其肩,说:“朔儿,不要太伤心。伤心则乱,乱会生错。而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尤其是你在落蝉中行走,更要万分谨慎。” 乔朔望抿紧双唇,许久后才说:“我不想再呆在那里了。梨姐姐,我想回去,我想见我姐姐。” 他抓住段梨雨的双臂。 段梨雨只说:“朔儿,你冷静点。” “冷静?!”乔朔望的力度又重了几分,“我也想冷静,可是当我想到正有无数无辜之人遭受迫害,就像我和姐姐一样,我就。。。。。还有,梨姐姐你知道吗?他们不仅控制我的身体,还想控制我的心。好几次,好几次,我觉得我变得跟他们一样了。” 乔朔望眼神破碎失神,令人心疼。 段梨雨双手扶住乔朔望的脸,轻轻地说:“朔儿,是我们害了你,都是我们的错。你生性纯良敦厚,本不应派你至此。如今见你落入泥沼之中,身心备受煎熬,我何尝不是心如刀割?朔儿,如果你实在受不了,我和半缘君会帮助你离开落。。。。” “梨姐姐!” 乔朔望喊道。 段梨雨神情哀伤,收回双手,说:“朔儿?” 乔朔望眼眸一亮,说:“我。。。。我应该还可以再撑一会儿。我会尽快找出无月藏身之人。他隐蔽得极好,只有尹追月等少数人知其身份行踪。纵然我与常清人交好,仍不得次仙的丝毫信息。还有我察觉到他们正在策划某事,而此事似乎与无忘仙人有关。” “无忘仙人?你见过他了?”段梨雨惊道。 乔朔望说:“紫发红眸,错不了。此事必定对我们大大不利。” 段梨雨紧皱眉,说:“这不可能,按理说,当初应该。。。。” 乔朔望深吸一口气,“我也有这么想过,只怕个中不是我们想象得那样简单。不过梨姐姐放心,我会尽快查处。” “很好,那我就回去禀告义母。”段梨雨微微一笑,“朔儿,你辛苦了。义母、我和你姐姐都全心全意地相信你,相信你由此至终都身处光明。所以,你也要相信自己,要相信太阳即将升起,黑夜即将过去。” 乔朔望重重地点了点头。 最后,段梨雨拿出一封信,递给乔朔望,“你姐姐写给你的。” 乔朔望立即接过信,小心翼翼地打开。他双手颤颤地拿着信,用湿润的双目看了一遍又一遍。 一月十六,寅时。 乔朔望回到勾栏胡同的南苑中。他翻窗进屋,屋内已无人。杜鹃在桌上留了一封信。 乔朔望先去更了衣,又唤来丫鬟为其洗漱。而后才慢悠悠地打开信封。他一边喝茶,一边看信。 信上写:杜鹃在此谢过乔副将昨晚的热心相助,不过此风波必会为乔副将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望乔副将往后三思。小女身已至此,对此类事可应付自如。乔副将大可放心。再次谢过乔副将之厚爱。 乔朔望只淡然一笑,又饮下一杯茶。 卯时,望晨一行六人已然准备妥当,出发偏关。 他们架着两辆马车,离京城,朝西前进。元助赶前车,青森敢后车。白天出发,晚上休息。凭借着通关文书,一路通行无阻,平安无事。 五月初一,一行人离开河北,进入山西布政司,达到灵丘县平型岭关。 此地有南北两山相对耸立,陡高似屏。而平型岭关就雄踞于两山间一处低平地,地行险要。它东接紫荆关,西连雁门关,为大昭护京的坚固防线。 望晨他们自东朝西进入高大的拱形东城门,见门额镌刻“平行岭”三个雄伟大字,直觉气势逼人。而城门上巍然屹立的关楼外驻守着许多士兵。 他们一路进城,在一处打铁人家处暂时住下。那户人家姓吴,吴大叔沉默寡言,只会埋头铸造铁质厨具。多得其妻吴大婶的一张利嘴,他们的优质厨具才能在边贸集市上出售,赚得一些微薄利润,维持生计。 望晨他们会在吴家休整,也是由吴大婶招徕过来的。由于窑洞里房间不多,只有两间空房。只好一群女生睡在偏房,而两个男生只能谁杂物房。 是夜。望晨他们正在偏房炕上吃着苦荞挂面,吴大婶就进来了。她对望晨说:“官爷们,你们想要的东西我都已经备妥了。” 兰舟起身招呼吴大婶,给了她一些钱,说:“吴大婶辛苦了,可吃了?” 吴大婶顺势坐下,笑说:“吃了吃了。我看着你们这一群孩子就高兴,就让我想起我那独女。” 期儿问:“那姐姐在哪里呢?” 吴大婶哀叹一声,看着期儿说:“她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像往常一样上山挑水,被狼妖吃了。” 众人沉默了,期儿忙说:“吴大婶,我无心提起。。。” “唉,没事。过去很多年了。那一年狼妖作恶,半条村的孩童都没了。朝廷派了好几批人过来,才勉强把狼妖赶走。”吴大婶说。 他们一边吃一边听着,暂说无话。 五月初二。 一行人骑着马,提着风筝来到关外。 远远的蓝天上鳞云片片,日光热烈地照射在陡峭山坡上。山上树木稀疏,青草却高大茂盛,为黄土高坡披上油绿外衣。 他们延城墙而上,奔往山顶。由于兰舟、期儿不会骑马,所以由望晨带兰舟,共骑一马;玉茗带期儿;而元助和青森各有一匹马。 他们兴致勃勃,一路欢叫着,愉悦之心似乎要跳脱胸膛而出。 兰舟问:“走得那样远,怕是进入鞑靼人之人了吧?那怎么得了?” 身后的望晨则笑说:“不怕,守城的士兵都说了,今天是边贸之日,大家都忙着做生意呢!” 快速追上的玉茗喊道:“我们到了!” 众人已来至山顶,稍事歇息,片赏平型岭关之景后,他们便开始放风筝了。 望晨看大家都放起了风筝,而自己却还拖着这个巨大的凤型风筝跑老跑去,始终未能将它放飞。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嘟着嘴。 青森见她如此,便跑来说:“我来帮你。” 便拿起那个风筝,“你在前头跑,越快越好。我就在后面举着它,很快就行了。” 望晨笑着点点头,然后朝前奔跑。青森在后面追着。两人越跑越快,风筝不一会就飞上天了。 “啊!可以了!它飞了!”望晨欢叫着。 青森跑来望晨身边,抓住她的手,说:“像这样慢慢放线,它就会越飞越高。” 望晨看着风筝越飞越高,笑得愈发灿烂,说:“真的,青森你好棒哦!” 一直盯着望晨的青森听到,又看到自己正抓着她的手,脸立马红透了。他赶紧收回手,别过脸说:“哪里,是你笨而已。放风筝都不会。” 望晨并没有听到,只是看着风筝傻笑着。 忽然,寥廓苍穹里那一只小小的凤凰风筝断了线,飘落远方。 “啊!” 望晨随即收起笑容,“我去捡回来。” 青森想要阻止,说:“不就一风筝吗?没了就没了呗,捡啥?” 可是望晨不听,直直地跑向远方。 青森望着她渐渐隐没在地平线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然后也跟了上去。 这时,兰舟的工笔兰花画方形风筝却与元助的燕型风筝之线交缠于一起,似乎缠了许多圈,任凭兰舟和元助怎么摆弄手中的线都无济于事。 兰舟苦恼道:“这下可怎么好?” “不如算了?”两人异口同声,随即相视一笑。元助便拿出小刀,将两线隔断。当即,两风筝就各自飘离,兰花风筝朝东飞,而燕型风筝则朝西。 那边,望晨还在苦寻风筝。 城外山头,一个少年正在牧羊。他身着粗布麻衣,头缠白巾,不过猩红色的鬓角却透露了他异乎常人的红发。不过更奇异的是他那一双红眸,张扬中又带些温和。 他也不管羊儿,只管躺在树荫下,翘着腿,闭目休息。 霎时,他身边冒出一团烟雾。烟雾聚拢化成人形,竟变出一个成年男子来。那男子身穿黑衣,皮肤死白。少年却不予理会,那男子对他说:“十少年,您回去吧。您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呢,这阎王府还有很多事务要处理呢,这。。。。” “不去不去不去。” 少年猛跳起来,“白无常,你明知道我是最烦那些东西了。我足足忍了它一个多月了。我已经忍无可忍了!我不要回去,我要游历三界四方,我。。。。” 白无常苦劝道:“十少爷,今时不同往日。你是新阎王,若不闻不问,这地界岂不乱了?倒是后果不可设想啊。” 少年气道:“我说了。。。。” 此刻他们头顶传来窸窣声响,两人一抬头,竟是一个凤型风筝从天落降,落在枝头上。 两人正纳闷着,就听得远处望晨的喊声:“唉!你好!那个风筝是我的。” “有人来了,快走!”少年急说道。白无常立即化雾而走,少年则跳跃而起,拿到风筝。 望晨小心避让着羊群,来到少年面前。这天的望晨半散着发,穿着大红色薄纱袄子和藏青色马面裙。这样装扮倒更显她的灵秀明亮。 望晨笑着对少年说:“你好,谢谢帮我捡来风筝。” 少年一愣,才想起手中的风筝。他便直直地伸出手,将风筝还给望晨。 望晨拿过风筝,再说了声谢谢,便回身离去了。 少年却一动不动,只看着望晨背影。没走两步,望晨突然想起那少年的红眸,心想:他的眼睛?半缘君?她便回头看了一眼少年,少年见她回头,又细看望晨,只觉此人绝非凡品。 望晨又想:童燏不也是这样吗?没再多想,就转身,正欲离去。突如其来一阵嘹亮的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