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启三年,三月初一,卯时。 望晨三人就来到了宣武门外的将军教场外围。这便是京城京营招试的会场之一,另外两处各在德胜门外与安定门外的教场。即便如此,还是难挡巨量的参考之人;三个教场皆是人满为患。会场外负责登记、安排等的专人们手忙脚乱。望晨他们虽然早早地来场外,排队等候。可是当三人入场考试已是未时,此时已排到九千多人了。 京军分为京营和亲军。亲军负责侍卫皇帝和守卫皇城,而京营则是大昭京师防卫机动的主要部队。京营有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这三大营。三大营由文、武各一员提督,武臣名总督京营戎政勋臣,文臣例由兵部尚书。五军营大将由总督京营戎政勋臣担任,节制其余两营。神枢营、神机营各设副将两人。 望晨他们参加的正是京营招试。 招试共分三场,每场一天,三天的会场不变。第一场是教场初试,望晨他们所在的宣武门将军教场是一片裸露的黄土,四周被丛林围绕。中间大片空地被人用不同的旗帜划分为不同的小考场,每个小考场里设有数名考官、监试御史,考场外设有专人引导应试者前往不同的考场。 初试主考马步、步箭及各式武艺、武术等,及格者方能进入下一场考试。这对望晨他们难度都不大,皆顺利通过外试,进入复试。由于过分顺利,以至于望晨对初试印象甚浅,却独记得一人。那人是她考场的主考官,是一个眉目清明的男子。因为他将望晨错当成男孩,闹了一番笑话。 三月初二,测复试,复试主考策略、武经、天文地理等文试,及格者方能进入最后的比武招试。考生需在教场丛林里的武德大殿里执笔作答。武德大殿虽占地大,却因年久失修而墙体彩雕褪色斑驳,略显简陋。 望晨自然不成问题,为了不张扬,她还故意空了最后一道题。元助勉勉强强及格,而青森虽然昨夜通宵背书,最后还是靠作弊而蒙混过关。 三月初三,比武招试。 所有通过前两场考试的人都会聚集于宣武门将军教场,通过比武决出前五十名,方能真正进入禁卫军三营。而状元则拥有一例特权,即:可自主选择加入的军营。 元助和青森一路拼命战斗,在进了前五十名后不久,很快就被人打败,双双止步第四十五、六名。而望晨不同,她看着排名打比赛,在第三十三名时就打算故意败给对方。不巧那一场对手正是林白。 那林白比望晨稍长,俊眼修眉,举止不俗。他自持武功法力高强,对状元之位志在必得,态度狂妄傲慢。 他一上来,还没正眼瞧过望晨就说:“我先让你三招,如果我接不住就我输,反之,就你输。” 望晨心想:说出此话者必定不凡,让我先会会他。她说:“看招!子母飞镖!” 望晨左手甩出一只光飞镖。那飞镖旋转着飞向林白,却沿着弧线绕过他右边,转向其左。林白自持看穿飞镖运动,用剑朝左正劈中光标。谁知那光镖竟分裂出数个子光镖,朝林白崩裂开来。电光火石间,林白施出防护罩,立马弹开,方保身。林白笑道:“有点意思。” 望晨说:“第二招,飞天遁地!” 她右手紧握拳头,朝地上狠狠一捶。这次林白很警觉,立马飞跳至半空,谁知那竟是障眼法。望晨随即左手朝林白出掌,“蹦!”一声爆炸后,林白正安然地躲在防护罩后。 望晨看着他隐隐作痛的右臂,微微一笑,说:“厉害厉害,这都被你接到了。” 林白见状也顺势说:“你也不弱。” 望晨心想:此人外强中干,最后一招就让我看看他的剑。林白背着一把用白布紧密捆绕的剑,看不出真形来。 望晨拿起旁边武器架上的长剑,说:“第三招!” 她想了一下招式的名字,“剑气逼人!” 她站立不动,将真气输入长剑中。刹时间,剑身变得通红,滋滋地冒着火气。林白正诧异着,那剑愈发红热,盛盛火光烧灼着附近的空气,考场顿时炙热无比。比空气更热的是林白焦灼的心。 望晨大喊:“看剑!” 欲双手持剑劈向林白,按捺不住的林白终于亮剑,持剑朝望晨奔来。 望晨心想:他的剑不过如此。本想会有一番恶战,谁知就在双方对剑的瞬间,望晨突然一个急速转向,绕开林白。扑了个空的林白收不住势脚,又恰好脚尖撞到路上小石子,全身失了平衡,就摔了个狗啃泥。 考场内之人见状都笑了。 望晨遂即收起笑容,并把剑扔了,那剑即刻化为气雾。她抢话说:“厉害,真厉害。居然躲过了我的剑气逼人。在下服输。” 林白大骂:“你是谁!竟敢耍我!” 望晨强忍着笑,说:“你别血口喷人。我都输了,干嘛要耍你。你又不好玩。你要是不服,去问考官好了。” 望晨喊了一声考官:“考官,你看?” 不凑巧的是那考官正是前日的清秀男子,他看了一眼望晨,又看了眼林白,说:“此局林白胜!” 林白虽获胜,但内心仍愤愤不平。他对望晨说:“咱们走着瞧!” 望晨则不以为然,说:“姐没空跟你玩,哼!” 说完便离开了考场。 此乃是比武终试时的一桩趣事。后来,那林白如愿成了状元,榜眼是来自苏州的石腹,探花是京城的吴仁。入营仪式定于三月初五,昭皇城西苑的内教场举行。 三月初四晚,一是为了庆祝成功入选京营,二是明日入营的饯行,望晨五人置办了一顿较为丰盛的晚宴。肉菜饭汤一一俱全,其味无穷。宴上觥筹交错,五人兴致高涨,载笑载言直到夜深。 亥时,晚宴结束,众人收拾碗筷杯盘,正要准备休息。 与此同时,总督京营戎政勋臣尹追月的府里却不安宁。 当今总督名尹追月,年方二六。他体态健美、褐发褐眸,偏却言行风流,生得盛世美颜。他的脸部轮廓利落,五官立体深邃,颇有几分混血之味。一双魅情流转的明目,一张微翘棱形唇,兼具阳刚不羁和阴柔神彩。 话说那尹总督已睡下,睡眼沉溺中恍惚听得响动之声,睁开眼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飘过。尹追月心头大颤,忙说:“姐姐!” 那魂魄一听,便停在幔帘后。 尹追月坐起,对着那倩丽的背影,问:“自姐姐仙逝后,弟弟已有十六年未曾见过姐姐。近日,难得梦中相见,为何不让弟弟见姐姐一眼?” 其姊不为所动,却说:“我不过是来取回真女剑罢了。” 尹追月又说:“那本是姐姐之物,姐姐只管拿去。怕是那剑要给姐姐转世之人吧!可否告知弟弟那人是谁?好聊解弟弟思念姐姐之苦。” 话音未落,那身影便消逝不见。尹追月大惊,喊道:“姐姐!姐姐!别抛下月儿一人!” 忽地,尹追月惊醒,直坐起来。外头的丫鬟闻声而来,点灯奉茶,安抚尹追月。尹追月发现一直悬挂于床头的亲姐信物——一把一尺青铜真女剑已不见。尹追月想起那梦,心里又气又急,摔打茶杯,打骂丫鬟芃芃。芃芃下跪求饶,说不知道真女剑如何丢失。 此时外头小厮嘉树连叩门,说:“月爷,卯时到了。京营入营仪式准备开始了,是否要现在出发?” 尹追月说:“不急,等我慢慢梳妆。” 三月初五,昭皇城西苑内教场旗胜飘扬,喧闹非凡。 望晨三人早早就来了,皆获封神机营把总,官阶正九品。他们各自领取了一份受封物质:正九品武官朝服,它包括一梁冠带、乌角带、香药佩囊、玉佩、黄绿色的鸂鶒二色花锦绶、青丝网、铜绶环两个、赤罗青缘的上衣、白纱青缘的中单、赤罗青缘的下裳、革带前缀蔽膝、素色大带表、佩绶、白袜、黑履。 公服有盘领右衽无纹绿袍,乌角幞头。 常服有银顶玛瑙帽珠的乌纱帽、绿袍海马团领衫、杂色绫罗的束带。 除以上外,还有三人的令牌、一副暖耳、一件雨衣、六斤猪油、两斤盐、四十斤大米、十米棉布、十两银两。 一下子收了这么多的好东西,即便是要穿上那复杂的常服,站在烈日下许久,望晨他们还是很高兴。由于三人都未及冠,故未为戴冠帽。可是望晨却发现很多已过二十的人同样没戴头冠。 观礼台上,神机营副将任长风和乔朔望正在喝茶谈笑。两人皆着狮子绯团领袍,系玉腰带。 任长风年方二六,身形适中,头戴玉珠乌金冠。他额头广阔,眉清如柳叶,目神如点漆,整身散发着冷爽劲气。二十二岁的乔朔望则身形魁梧,半束发。他脸面白净,浓眉大眼,孩子般的天真与坏坏的痞气浑然一体。 此时,锦衣卫指挥使常清人到了。两人起身迎接,三人互相寒暄了几句。常清人年方二十二,他身着飞鱼服,佩绣春刀。尽管他武服利刀在身,却透着翩翩风度。他柔和的脸型上的五官秀气,一双桃花琉璃目尽显清纯青涩。 此时日头渐盛,但典礼仍未开始,望晨他们一干新人站在烈日下又渴又累。青森说:“肯定是那些大人物在斗身份地位,看谁来的最迟。可苦死我们了。” 观礼台上,茶都热了好几回了,众将领们也是等得不耐烦了。任长风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又是这样。” 乔朔望笑说:“所以我没有戴冠帽,以免等得太久,头顶太热,容易掉发。” 常清人笑说:“只怕又是你的杜撰。” 乔朔望正想说,便听的太监喊到:“总督京营戎政勋臣尹总督到!” 众人望去,那尹追月穿藏青色的织金宽袖蟒圆领服,系金玉腰带,半束发。尹追月才刚来,又听得太监喊:“兵部尚书、内阁大学士武瑺到!” 那武瑺尚书乃是裳容姐妹的胞哥,刚满四十。他身着武官正二品公服:小团花样的盘领绯袍,系犀角腰带,头戴花犀帽。他昂首挺胸地走向观礼台,气度不凡。尹追月暗自不爽,但仍起身迎接,说:“武尚书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 武瑺说:“我见下了早朝,无事可做,便顺道来瞧瞧。” 官已到齐,新人们以为终于可以开始仪式时,却等了许久仍不见动静。武瑺见状却说:“大家再稍等,信王爷很快就到了。” 尹追月眼底掠过一丝疑惑,而其余将领则甚是诧异,皆因十二岁的信王向来不问军事,如今他的到来实在奇异。 此时,一顶十八人抬的金盖绣龙红帷辇轿缓缓来到内教场,辇轿的前后左右都跟着许多太监宫女,他们捧着香炉、丝帕、盆盂等各色用品,外围又有众太监举着幡旗扇伞之物。乌泱泱的一大堆人,却静悄得很。内教场里鸦雀无声,众官下台迎接信王。 青森悄悄地说:“排场真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皇帝呢!” 在太监的搀扶下,信王赤武俭下轿。信王年纪轻,眼神坚毅炯炯,却稚气满满。他戴半束发的莲花红玛瑙小金冠,穿赤色盘领大袖金织蟠龙袍,系玉带,着皮靴。 众官稽首,说:“臣拜见信王。信王万福。” 信王命他们平身,又令典礼马上开始。 一阵阵号角鼓声后,特选武官上阵表演武术之类。台下人看得兴致勃勃,台上却风平浪静。乔朔望与任长风相视而笑后,又探了一眼常清人。常清人接过眼神,又瞧了尹追月一眼。一直偷睨武瑺的尹追月转而瞥向某人。 表演结束后,便进行武状元、榜眼、探花的受封仪式。榜眼石腹获封正六品神枢营百户;探花吴仁获封五军营从七品都事。当林白上前受封时,信王问:“武状元林白,你选择入京营军三营的哪一营呢?” 林白一笑,说:“恕在下斗胆,尹总督法力高深,独步天下,吾仰慕已久。今吾参加招试目的就是能跟随尹总督大人!请信王爷成全我!” 尹追月忙上前,来至信王身边。信王笑说:“这事得问问尹总督。” 尹追月上前说:“欲追随我之人千千万万,纵然你是武状元也得先过我这一关。你若抗得了我一剑,我便收你。” 尹林两人来到台下,准备测试。 尹追月从他脖子上的阴极纳万海神器千年冰瓶上变出玄霄剑,剑柄雕刻玄纹,剑身暗光涌动,寒气逼人。林白与他的剑都被这强大气势所压倒。只一合,尹追月就将林之剑斩成两截。 当场,响起一片哗然之声。但望晨他们却惊讶于另一只千年冰瓶竟落于尹追月之手,三人唯有面面相觑。望晨心想若被他知道自己也有千年冰瓶必定不好,所以至此之后,望晨都不曾在军营里用过千年冰瓶。 此时,信王却说:“京营本是护国安民之利器,而武状元林白却因一己私利参加招试,实属不妥。” 林白立马下跪求饶,信王又说:“念及你态度诚恳,及时认错,就罚你去五军营里当把总。” 林白忙谢过信王。一场风波就此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