庑廊下,李嬷嬷将手里的信纸狠狠搓成了一团。
薛氏没规矩,可王爷竟连半句苛责的话都不忍说,还与薛氏鸿雁传书,一派的柔情蜜意。她之前那封添油加醋的书信,竟如泥牛入海,星点的涟漪都不曾荡起。
李嬷嬷揉了揉眉,想起已经放出院子的秦氏,由来又增添了几分烦恼。
王爷因着中宫嫡出的身份,五岁上就被拘在这武陵镇荒蛮之地,手无寸兵,身无寸职,便有凌云之志,也只能做笼中鸟雀,当一个混沌度日的王爷,方可护住性命无虞。
可即便如此,今上却犹自警惕忌惮。王爷十岁上,便被皇帝下旨叫去了京都,战战兢兢的没一日好过。可六年前,皇帝却是忽然改了性子,不但许了王爷归还武陵镇,还频频赋予重任,给予重兵。
此后,王爷不是出门平叛,便是前往疆地征战,短短两三年间,建立起了赫赫战功。若非如此,那秦相也断然不会将女儿嫁给了王爷做嫡妻。
秦氏的身份倒也般配,可这女人生性好妒,又是下得去狠手的人,这府里头自打她嫁进来,真真是再无安宁之日。可偏偏她爹又是一国之相,眼下王爷解了她的封禁,怕是秦府的人知道了消息,叫人在王爷跟前周旋的结果。
李嬷嬷想到此处,愈发将两条眉毛拧成了一团。那秦氏到底是王妃,若是强硬起来,她一介奴婢,难道还真要硬碰硬不成?
相比于李嬷嬷的不安,薛令仪却是一如既往的沉静,眼下她靠在锦缎团花引枕上,看那如碧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来回转个不停,叫她头晕,不由得出言将她呵斥了一回。
如碧立住脚,委屈道:“奴婢是为娘子担忧,王妃可素来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她因着娘子之故被圈禁在常青阁,如今出来了,自然要以娘子为恨,她是正妻,手握中馈权柄,到时候来寻娘子的麻烦又该如何?偏偏王爷不在家,娘子如今还怀着孩子,但凡有个差错,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情了。”
薛令仪无语地看着她,转头同如锦道:“你来说给她听。”
如锦腼腆地点点头,说道:“姐姐莫非没有留意,院子里最近多了许多人,依着李嬷嬷的脾性,便是有心维护,也不会僭越行动。娘子位分低,身边伺候的人原本就多出了许多,十分不合规矩,如今又添人手,想来李嬷嬷那里,必定是得了王爷的口喻。再则上回王爷归来,李嬷嬷必定背后吃了教训,如此,李嬷嬷才会眉眼间常含忧色,想来也是担心王妃前来寻隙,以势压迫,到时候李嬷嬷不得已,势必要同王妃对峙,这才日日担忧。”
如碧恍然,薛令仪瞧瞧她满脸懵懂,无奈地笑了笑。这丫头,当真是个憨蠢的。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秦雪娥虽是解了禁,又大大小小的,同几个夫人侧妃闹了几回不大不小的风波,然则关雎楼这里,却是再不曾踏足半步。
薛令仪猜不透原因何在,只是她既是得了清净,无需同秦氏起了争执,这自然是极好的。
如此又过了一月,武陵王曹凌终于从洛水归家来了。
早有报信儿的先一步回来,告知了阖府众人。众人皆欢喜不已,王妃秦氏立时命人清理打扫,做足了迎接曹凌归府的准备。
等着那一日到了,秦雪娥携后院众妇人,都翘首以盼地等在了二门处。原本薛令仪也要去的,然则秦雪娥并不愿曹凌一回家来,便要瞧见这狐媚子,故而以养胎为由,吩咐薛令仪那一日不许去。
如灵如碧心里都不大痛快,薛令仪却不以为然。若是心里惦记,便她不去,曹凌也会来她这里看望她。若心里不曾有她,便是她立在他跟前,他的眼里也不会有她的影子。倒不如安稳云榻,静心等待。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缓慢而又无聊,薛令仪很快就犯了困,躺在锦绣堆里昏昏欲睡。忽听得门帘子被人大力撩开,眼睛一睁,便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正大步往她这里走来。先是一惊,后头认出了是曹凌,忙就要起身行礼。
曹凌哪里舍得叫她起身行礼,上前一把按住,顺势坐于床沿。
多时不见薛令仪,曹凌心中甚是思念,如今佳人在前,目光如水,眉眼温柔,曹凌看在眼底,心里好似揣了一捧热水,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坦。
将那一双纤细素手小心地团在掌心,曹凌乌黑眼瞳里尽是柔色,轻声问道:“说是你吐得厉害,如今可有好些了?”
曹凌出去几月,劳苦奔波竟是消瘦了不少,只是面色虽变得黝黑,却平添几分男子气概,又有星目如辰,璀璨耀眼,如今目光温柔,竟看得薛令仪心头一跳,怔了怔,方笑道:“劳王爷惦记,已然好多了。”
曹凌微笑点头,而后抬手,粗粝指尖轻轻抚在薛令仪脸颊上,渐渐的,星眸之中燃起烈烈火焰,目光幽深莫测地凝视着薛令仪。
薛令仪叫他看得心里发毛,心说这厮不会是旷了许久,瞧见她就起了情爱之意吧!只是她如今身子笨重,虽四个多月也并非不可,然则她可不想冒着危险,行那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