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洋打量来人一番,平静地说:“我不知道,我是听到的。”
“听?”男人声音浑厚地笑了,“你听见什么了?”
隐形鱼.雷早已不使用传统的热动力系统,甚至有些单靠声呐也很难探测得到,更何况登陆艇周围的海浪声自四面八方一刻不停地灌人满耳,平时站在船头和船尾的两个人想说句话都要卯足了力气喊。
“我听到综电启动,救生艇挂索,”君洋神情认真地回答,继而望向正在进行打捞的海域,“还有,从船上放下来的那艘救生艇在水下挂了模拟器,模仿的是舰船喷水推进和齿轮的噪音。”
方才豪迈大笑的那个人,灿烂的笑容以可见的速度凝固在了脸上。
“在它下水之后和舰炮开炮之前,我还听到了金属碰撞的声音。”君洋继续捋顺着回忆,缓缓说道,“我没上过驱逐舰,不太确定,我猜可能是舰炮装填——有至少两个人一起填弹,动作很利索,只用了5、6秒钟。”
某天中午,严明信回自个儿宿舍。甫一开门,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接着从墙后闪出一个人影扑到他身上,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双臂绞在背后。
离门口不远就是上下铺,严明信一个踉跄,后仰栽倒在床上。
“吃饱喝足”、“回自己小窝”,这叠加起来简直是一个正常人类生命中防备心理最弱的时刻,严明信自不例外。他还以为自己招惹了什么深仇大恨,竟要被人一刀封喉,心肝脾肺全都呆住了。
定睛看清是哪个冤家后,他哭笑不得,痛骂道:“你想弄死我啊?”
君洋这才松手,撑起身得意地挑眉,揉了揉不惜自损八百的手掌。
严明信想不起他何时教过君洋这一招,他只知道自己遭人撞了一下现在浑身酸痛,受到惊吓的肠胃估计也有段时间都要消化不良。另外,师傅被徒弟放倒,锁得死死地仰在床上,十分不雅,他面儿上多少有点挂不住。
他一脑门儿官司地问:“你来干嘛?”
君洋一笑:“好事,来告诉你。”
严明信马上消了气,问:“什么好事?”
君洋走近,挨着他坐下:“我,保送军校。”
“什么!”严明信蓦地睁大了眼——君洋在基层部队崭露头角,热心的连队领导认为不可埋没,于是向上汇报,最终由军区保送至军校培养,学成归来再回到部队,这完全符合正常程序!
他心跳加速,眼底一热,有一瞬间被什么东西花了眼,令他满眼都是1151和僚机编队火力掩护的身影——
原来君洋就是从此起飞,驰天捍海!遨游九州!
不过……严明信随即想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你开飞机去了,那我干嘛呢?
较之当年,他现在的思想觉悟和业务水平都有质的提高,没道理他身怀十八般武艺地再活一遍,却活得大不如前吧?
严明信:“那个,你等一下啊……”
他往前捋了捋——当时蹲着的时候,明明是指导员下令让保持安静的,军令如山,就算那时有雷砸他身上,他也绝不可能开口瞎嚷嚷;至于引爆后他没蹦出来事后诸葛,那是因为他又坐船、又干苦力,又命悬一线地蹲了半天,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眼看就要脱水昏厥了,实在是累得他懒得说话啊!
早知道这也能突围,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能讲得头头是道!关于怎么发现目标、怎么反潜反鱼.雷,把领导给他焊在那,他能从中午演讲到下半夜!
怎么回事?怎么他恪尽职守令行禁止,到头来反倒吃了遵守纪律的亏?
严明信:“我知道这很离谱,但是你能不能帮我问下领导?其实我也看出来水里有鱼.雷了?我还能……”
“严明信,”一直乐呵呵的君洋忽然不笑了,打断他,“你在搞什么?”
“嗯?”严明信应了声,心底却莫名生出一种遥远的感觉。
他以为他们俩已经认识很久了,可为什么……君洋好像,从未叫过他的名字呢?
这个声音是如此的熟悉,他像是在无数个暮去朝来中听这个人说过了千言万语;但这个声音又那样陌生,他想到头痛也怎么都想不起来,他到底在哪儿听过这个人说话。
严明信还在茫然,只听到君洋说:“严明信,机号322。”
这个号码让严明信恍若隔世:“……什么?”
“你驾驶九霄100型轰炸机在白马关联合阅兵中中弹。”君洋缓缓说道。
“是……”严明信不知所措,不明白为什么全世界乃至几年前都有人知道他中弹了,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是有这么回事,但那是因为当时我……”
君洋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悲伤地凝视着他,问道:“严明信,你的322都捞起来修好了,你怎么还不醒?再不醒,他们就要把322给别人了,也要把你你送走了。”
“……什么?”严明信仿佛被丢进了巨大的离心机,身处旋涡边缘,疯狂的旋转让他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他闭上眼睛,一个低沉的男声呼唤他:“严明信,快点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