拄着拐杖的男人无奈叹气,动作艰难地单手抱起小孩:“宁宁乖,跟梁叔叔回家。”
小孩趴在男人肩上呜呜地掉眼泪,回头时看到他的Alpha父亲用脑袋一下一下撞着墙壁,直至额头渗血,眼眸猩红,如野兽一般呜咽。
他吓得发抖,泪水再次蓄满眼眶。
等到父亲终于打起精神,要将他接回家的时候,他还望着父亲额角的疤痕心有余悸。
“云深,你还好吗?”梁叔叔拍了拍父亲的肩。
父亲望着虚空,眼神哀伤中透着麻木,嗓音喑哑:“昨天我感觉到了……他清除了标记。”
那时的乐逸宁不懂“标记”的意义,只记得父亲绝望的眼神,和额头深红的疤痕。
直到他逐渐长大,明白ABO性别的差异,明白了什么是结合热,什么是易感期,什么是标记。
也明白了,什么是抛弃。
五岁的他失去了爸爸,与父亲相依为命。
十五岁的他失去了父亲,来到早已全然陌生的爸爸身边。
接近二十五岁的他,不想要标记,也不想要Alpha。
他只想做一个渺小而独立的个体,像一颗石头,一株野草,有一小块土地做栖身之所,然后风化成沙,零落成泥。
乐逸宁抹掉脸上的泪水,深吸了两口气,告诉自己,没有错,他不需要Alpha。
他一进卧室就软下双膝,靠在门边呆坐了许久。
眼下回过神,他撑着地面起身,脑袋却一阵眩晕,脚下一个踉跄,又跌回地上。
他晃了晃脑袋,手撑住地面准备再次起身,却发现四肢绵软无力,浑身都不对劲。
“滴——”连接智能终端的手环发出预警,“尊敬的主人,检测到您体温升高,心跳加速,呼吸频次异常,是否需要为您呼叫急救电话?”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后颈腺体处传来,乐逸宁抬手捂住腺体,死死咬住唇。
胸口剧烈起伏着,燥热的情潮在体内翻涌,脖子上的松散围巾好像变成令人窒息的绳索,紧紧锁住了他的喉咙。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可空气却不能满足他的需求,因为他的身体在渴求Alpha的信息素。
这种渴求在今天变得格外具体——乐逸宁满脑子都是松脂燃烧时温暖馥郁的香气。
他在自己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举起手环呼叫:“巴巴特,我……我需要抑制剂。”
正在厨房研究新菜式的巴巴特动作一顿,迅速冲出厨房,以极快地速度、极为灵活的身姿跑上卧室,迅速为乐逸宁注入抑制剂。
他将乐逸宁抱在怀中,解开他的围巾,温柔地安慰:“没事了宁宁,没事了……”
眼泪再次从眼角滑落,乐逸宁望着巴巴特的侧脸,缓缓闭上眼睛,再次告诉自己,我不需要Alpha。
乐逸宁没有再和裴丞见面。
裴丞发来的简讯、发起的通讯,他通通视而不见。
他把时间都花在设计骑士的新程序上,只想快点完成这件事,好与他斩断所有联系。
霍伊尔在两天后上门看望他,一见他就拧起了眉头:“怎么瘦了这么多?”
“有吗?”乐逸宁微愣,摸了摸脸,他最近因为药剂的副作用食欲不振,确实瘦了一点。
霍伊尔却误会了其中的原因,“你和裴丞……不联系了?”
乐逸宁望向他,眨了眨无辜的眸子,无声的控诉。
“是爸爸不对。”霍伊尔抓住他的手,“裴夫人和我说了裴丞的情况,我就没经你同意给你们做了信息素匹配度检测,是我不对。”
霍伊尔涩然道:“我只是,只是希望有个好结果。”
乐逸宁歪头看向他:“您和卡尔顿公爵,匹配度高吗?”
霍伊尔一怔,慢慢抿紧了唇角。
“您和父亲呢?”乐逸宁继续问。
霍伊尔倏然闭上眼睛,唇角抿紧绷直,紧咬的贝齿轻轻颤抖。
乐逸宁抽回被他握着的手,别开了脸。
他承认自己有时候很残忍,总爱用看似温顺的外表、温和的语气,说最尖锐伤人的话。
“对不起爸爸。”乐逸宁低下头小声道。
霍伊尔睁开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说:“我很抱歉——”
他突然哽住喉,顿了顿,重新调整呼吸,道:“我答应了尊重你的决定,但我没有做到,我很抱歉……”
“但是,我真的不希望你摘除腺体。”霍伊尔的声音逐渐哽咽,乐逸宁抬头看向他,霍伊尔却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睛。
“我不能接受……手术有任何失败的可能,不能接受你身体变差,失去天赋——”霍伊尔突然收声,深吸了一口气,仰起脖子抿紧唇角。
“我希望你健康,快乐,有人陪伴。但是,”霍伊尔平稳吐出一息,重新看向乐逸宁,“你可以不考虑我的意见。”
乐逸宁低下头沉默,良久后,他抬头直视霍伊尔:“那您现在,幸福吗?”
霍伊尔似是羞愧地别开脸,沉默许久,又转回来与他对视:“我没有资格谈论幸福。”
是啊,乐逸宁想,如果爸爸不幸福,那抛弃他不就变得没有的意义?如果爸爸是幸福的,那也是抛弃他和父亲之后才获得的幸福……
霍伊尔握住乐逸宁的手,“爸爸现在唯一的担心就是你,只要你幸福,只要你好好的——”
“我抓不住。”乐逸宁抽出手,举到眼前,虚虚蜷着指尖,语气沧桑得犹如迟暮老人,“我想过得轻松点,不必那么费劲。”
幸福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当你妄图从别人身上获得它,便更是难于登天。
在那之后,不知是不是霍伊尔和裴家说了什么,裴丞终于不再联络他了。
乐逸宁觉得这是好事,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挂心终端上有没有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