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路无话。苏榕平视前方,心里默默数着数,眼角不时扫过周围地形,暗记在心。从大牢到花园大约一刻钟,从花园到练武厅又是一刻半钟,如此看来这庄园挺大。 路上时不时遇到一行五、六个青衣人组成的队伍,每每见到玄夜俱抱拳问好:“护法。” 玄夜只颔首示意,并不曾停留。 偶尔看到一些身着灰衣之人在洒扫庭院,还有一些穿着相同服侍的女子路过。她心里有了大致了解:黑衣人地位最高,类似于头领;其次就是青衣人,相当于打手;最后是灰衣人和丫鬟,做些粗活。 思绪间便到了练武厅。因前几日是黑夜,看得不清楚,此时正是白天,苏榕瞧得明白:一入大门,是一条宽敞的石铺路径直通向石阶前,路径两旁种着数株松柏,巍峨耸立,松柏间有低矮的花木点缀其中。 三人垮上石阶,进了大门,到了厅上。这是一间极大的厅房,简洁宽敞,最中间换成了一张朱红大椅,两旁各也摆了五六张单人小椅,右边靠墙的地方摆了章红木方桌。 此时霍晅正端坐在大椅中,右边站着另一个黑衣人。 “公子,人来了。”玄夜对霍晅一抱拳便站在其左边去了,青衣人退到一旁。 苏榕独自立在当中,在几人的目光下,有些紧张不安,心底暗自打气:别怕,别怕。 霍晅见她面有忧色,又强自镇定,心下猜测她又在谋划甚么诡计,当下冷声问道:“考虑得如何了?” 厅上虽有五人,但除霍晅和苏榕会开口,其余二人的存在近乎幽灵,因此苏榕未说话前厅上四人都只静静地盯着她。 “早已想好了,我将秘笈默写给阁下,阁下要保我性命无忧,且……我不想再住在牢里,哪里又阴又暗很不习惯。”苏榕始终低着头,不让对方猜出自己真实想法,心里想着此话该是符合原主大小姐的身份,住惯了锦绣楼阁自然无法忍受腌臜的监牢,况且一直住在里边,怎么找机会逃走,所以她才如此说辞,不管对方会不会同意,先提出来再说。 话一说完厅上又静了片刻,苏榕看不见对方神色无法判断,等了半会不见回应心里有些忐忑,正想抬首瞧上一眼,便听霍晅道:“可以。” 苏榕心内一喜。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以秘笈换命,我答应不杀你,不过……若是你耍甚么花招,就别怪我不守约定。”霍晅敲着桌沿,嘴上出声道,心里却想:“对于秘笈他没甚么兴趣,只是一家人的性命皆因此物而丧,他倒要看看这是怎样一本秘笈!”因此见苏榕只提出的此二条要求,略考虑就答允了。冯彪已死,大仇既报,其余人没有必要再杀。 苏榕心中一紧,面上装作平静,道:“这是自然。” “何时可默写出来,需多长时日?” 这可真没预料到。苏榕心想:话说这秘笈该有多长,确实没想过。但近日听巧香提及,七月初无涯山庄要举行新任庄主继任大礼,到时人肯定会很多,场面也会热闹,如此一来寻找逃走的时机就更多了。于是算了一算,今日是六月十二,到七月初还有一月左右,那么必须默写三十篇左右,挨到那时方有机会。 “一月左右,我需慢慢回忆,以免有差错。” 霍晅道:“依你所言。今日先默一篇出来。”说完示意青衣人取笔墨来。 青衣人抱拳答应一声去了。过了片刻,取了笔墨纸砚来放在红木方桌上,随后对苏榕作了个请的动作。 苏榕深吸一口气,提步慢慢踱了过去,坐在桌边。青衣人就在她两尺开外,背手站立。 眼角瞥了一眼霍晅三人,见几人没向她瞅上一眼,各自凝目前望,似已入神。 苏榕铺好纸提起笔,将这几日想好的内容一一书写出来,开始时因青衣人在侧形同监视,心里微有些紧张,谁想越写到后面,连其余人的存在也忘了。待写写停停了半个时辰,一篇秘笈就成了。其实这些内容几日来早已熟稔于心,她可以毫不停顿的挥洒出来,可是怕霍晅等人起疑,疑心她使诈,于是边思索边下笔,让人看了也是一副认真仔细的模样。 “可以了,烦你交给霍公子。”苏妍微微对着纸张吹了吹,后递给青衣人。 青衣人双手接了,走至霍晅面前躬身递了过去。 修长的手指缓缓接了过去,霍晅并不着急看,先轻瞥了她一眼,目光才渐渐移到纸上。瞅了一眼,眉头微皱道:“为何你的笔迹不同以往,且有的字如此奇怪?” 此时苏榕又站到了中间,听见此话回道:“我从来练有两种字体,今日用得是这一种。至于那些字我也不大认得,冯……父亲生前曾说那时西域梵文,要找人来释意,不过因诸事繁杂,又一直没找到精通此语之人,故而就耽误了。”幸好她事先想到笔迹不同,找好了借口,又为了怕自己的这秘笈露出破绽,所以加了些梵文。 希望能够蒙混过关。 “哼!你倒是会耍手段。”霍晅听后沉默一会蹦出一句来。 苏榕心想:这人肯定疑心自己故意隐瞒,得想个法子说服他。当下平静道:“公子若是如此说,我也是无话。只是公子请细想:若我已看懂这本秘笈,怎么不练里面的武功?恐怕此时就不会受制于人了。” 话说得有理。霍晅目光中却透出不信,谁也没见过那本秘笈,是真是假只有她知道,如今又有梵文夹杂在其中,更是难解。方才看了几眼,武功路数倒也奇特,只是中间断了招数,无法得知全套功力的深浅,这样一来,真假难知。 “若是公子不信,可请精通梵文之人来询问。”苏榕一副毫不惧怕的模样。 霍晅闭了闭目,面上无丝毫波动心下却暗思:能看懂梵文之人本就稀少,还要精通者,那就更是凤毛麟角,只有少林寺中得道高僧才有可能看懂。如今……继任大礼在即,再者若是大张旗鼓寻找会梵文者,恐惹其余山庄揣测,姑且缓一段日子再说。 “如此,我先信你一回。今日你先去歇着,没有我的传令,不得擅自走动,也不能见任何人。”说罢,也不管苏榕作何反应,起身大步离去。左右两旁的黑衣人随他而去。 青衣人留了下来,却不说话。 苏榕和他干瞪眼了半天。过了一会,有一青衣人带着巧香走了进来。 “姑娘,公子吩咐让奴婢带你去住处。”巧香笑道。 苏榕笑着‘嗯’了一声,与巧香一同出了大门往西北角而去,和方才她来时的路相反。两青衣人紧跟在后,四人一路无话,经过一座院子,院前挂着一张大匾,写着沧浪阁。又经过一座花园,比东南边花园小巧但却精致的多。 走了一段路,过了抄手游廊又见到一座小院,上面也挂了一块牌匾,写着紫月轩。 “姑娘,到了。”巧香回首向苏榕笑道。 两人一起走进去,青衣人留在了门外,苏榕明白这二人就是奉命看守的人了。一面想一面与巧香进了院子,院子前种了些芭蕉树,还有两三块大石矗立其间。 院子不大,但也有四五间房,住苏榕一人是绰绰有余。两人推门进了一间,先入眼是一扇颇大的芙蓉屏风,屏风前摆设着桌椅软榻,左边是招待客人的茶桌,右边是一张红木书桌,桌后摆了两排书,桌上有文房四宝。 抬眼见屏风后六七步外,有两块浅绿色的幔帐从房顶垂挂下来直至地面。 “这是谁的卧房?”苏榕边瞧边问。 巧香挽幔帐的手一顿,讶异道:“姑娘忘了?这是你自己的卧房。” 苏榕嘿的一声笑,岔开此话。巧香挽起右边帷幔后又走到对面,回头对她笑道:“他们问公子将你安置在何处,公子想了想就说原来住的地方。” 霍晅如此做的用意是甚么?苏榕想不明白,索性先丢开。 “巧香,何处可以洗澡,我想……”苏榕察觉从身上隐隐散发出一股怪味,这也难怪,六七日没有梳洗加上此时正值夏天,兼之前受伤流血又混合了汗味,味道肯定难闻。 “姑娘忘了,旁边的屋子就是浴室,奴婢就这去叫人送热水来,再准备姑娘换洗的衣物,姑娘在屋里坐一会,先歇一歇。”巧香说完便出去了。 苏榕坐了一会,想了一下起身往外走,刚到院门外就被刚刚那两青衣人伸手拦住。 “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 “没有公子传令,不得出院门一步。” 苏榕咬牙看着两人。 二人却并不瞧她,只面无表情直视前方。 苏榕与他们僵持了半会,最终不甘心地回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