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树叶“沙沙”的轻响,秦明月紧闭着眼睛,双手用力掐着喉管,努力控制着即将崩溃的情绪。 耳边充斥着男人女人亢奋的尖叫声,她脑中嗡鸣作响,不断回想起来的,全都是她和李臻,如何赤.裸着身躯,在宽绰滑腻的床榻之上,帐摆流苏,被翻红浪。 真是,恶心透顶! 秦明月猛地睁开眼,瞪得溜圆的眼睛珠子,几乎要爆出眼眶。她张开嘴,再也忍耐不住,“呕”的一声,吐出来了。 便是这时候,左手侧的不远处,女人的尖叫陡然响起。那声音尖细嘹亮,瞬时压过了她的干呕声。 秦明月一面拿袖子掩住了口唇,一面回头张望,却见重重桂树枝桠交叠处,恍惚有一片浅淡的青色,一晃而过,瞬时便没了影踪。 秦明月心里“砰砰”直跳,紧紧贴住了树干,就听身后,宋宛慌张无措地泣道:“皇上,皇上,被人瞧了去,可如何是好?” 很快的,传来了李臻不耐的声音:“瞧去便瞧去,有甚个可怕的。”说罢,又粗喘着气息,极尽诱惑道:“美人儿,你可真美啊!来,让朕好好疼你!” 秦明月瞠目结舌地楞在了原地,都被人瞧去了,莫非那厮还要继续? 很显然,宋宛毕竟是女人,脸皮和心理素质都比不过李臻,推推搡搡带着哭腔:“不要啊,皇上,被人瞧去了,可如何是好啊?” 李臻眼见着蓄势待发,那里正是难受得紧,哪里有耐性去安抚那受了惊的美人儿,干脆把女人一把按在地上,自顾自的爽快了起来。 宋宛满心都是惶惶然无助害怕的情绪,哪里还有心思干这事儿,用劲儿推搡着李臻,嘤嘤哭了起来:“皇上是天之骄子,自是甚也不怕,可妾身却是潭王的妻室,叫人传了出去,臣妾可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极尽颠龙倒凤之欢时,把人伦常理尽数抛掷了脑后,这会子叫人瞧了去,才知还有脸皮要顾?秦明月恶心得直打哆嗦,只恨自己上辈子眼瞎太甚,既看不清李臻的无耻,又看不透宋宛的淫荡。 那李臻正是要紧的时候,被人打断哪能不生怒,他又做了几年的皇帝,脾性子愈发大了起来,正是一脑子怒火没处撒,又见那宋宛哭哭啼啼,胆敢拒绝推搡他,一时怒上心头,一巴掌甩了过去:“哭什么?不愿意就穿了衣服滚.蛋!”说罢,一骨碌坐了起来,捡起衣服往身上穿。 宋宛长得极美,那潭王爱她美貌,宠得心肝子似的。要星星不给月亮,寻常连句高声儿话都不说,真真儿是捧在手心里极尽温柔。 她被宠坏了,又哪里受得了这种恶气,登时也恼了,将裙衫胡乱一套,紫涨着脸怒目逼视着李臻:“别以为你是皇帝就了不起,惹了姑奶奶,咱们的脸皮子一块儿不要。等我捅了出去,大不了我一根绳子吊死了事。我倒要看看,你睡了弟弟的妻室,可还有脸面坐在那张龙椅上,面对底下的臣子,面对着你的亲兄弟!”到底还是忌讳着对面这男人是皇帝,虽则手指头痒得很,却也不敢上手去挠。 李臻哪成想,这风情万种的美艳妇人,转眼就变成了泼妇,又见她骂得难听,恼羞成怒,暴然喝骂道:“你这个贱妇!泼妇!” 宋宛恨得要死,披头散发的掐腰对骂道:“你这个淫贼!坏胚!” 胸腔里的恶心,登时消失不见了,秦明月张口结舌听着那二人撕破脸皮,互相咒骂,忽而抿唇笑了起来。若非是时机不对,她必定要笑得前俯后仰。这两人还真是天作地和的一对儿,前头还搂在一处赤裸相对酣畅淋漓,这会儿可就抛却了恩爱,转眼成仇了。 趁着他们无暇分神之际,秦明月揪住了裙摆,悄没声儿的离了这是非之地。 枝桠交错的深处,钱文昭和一个眉如墨画,模样清俊的男子,悄没声儿地躲在一棵粗壮的桂树后头。 二人见那怡安郡主终于脱了困境,不觉都是心里一松,而后相视浅笑。清俊男子摆摆手,示意钱文昭同他一处,悄悄离开这是非之地。而后转过身,脚步轻盈地便先一步去了。 钱文昭见那男子已经缓步离去,正待跟上,却听不远处,争吵声愈发激烈,不禁剑眉微皱,心里堵着的那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那般美丽干净的女子,怎就配了这么一个夫君。哪怕他贵为天子,然则对那女子而言,实在不为良配。 思及方才那张秀美如玉的脸庞上,骤然而起的震惊愤怒伤痛,钱文昭眼中酸涩难捱,怆然抬手,在眉心深处重重按了几下。 她毕竟是未来的皇后,他身为人臣,又能怎么办?钱文昭痛苦地抿了抿唇,脚下却是不停,很快便没入了桂园深处。 秦明月出了桂园,一手掂着裙角,步履匆匆,急忙忙往清华宫走去。 不,她不能再等了。这般等下去,每日里满心的焦虑,心中煎熬自不必提,可她等来等去,却总也等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说给外祖母听。择日倒不如撞日,便拿了那二人偷情的事来做筏子,一并发作了事。 她眉心深锁,面色又极是凝重,一进了宫门,便被正在院中赏花的太皇太后看到了眼里,登时心里一惊,骇然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如此之差?” 秦明月几步到了太皇太后跟前,抿紧了唇瓣,胸前起伏不定。又因着满心的激动雀跃,面上涨得血红一片。 这般瞧入了太皇太后眼里,愈发的了不得了,把手里的水壶搁下,心慌口急:“你还不快说,这是要急死哀家吗?” 秦明月咬咬唇,脑子因着满心的激奋,竟是生出了眩晕来。心说得了,就今个儿吧,嘴里重重地喘气:“外祖母,明月有话要说,咱们去内殿可好?” 太皇太后心知不好,哪里还忍得住,转过身便往殿里走,连宫女上前搀扶,也被她一摆手呵斥地垂着脑袋退下。 秦明月立在原地不住地喘气,两只手臂因着过分的激动,而不住的颤抖着。她抬眼看去,太皇太后的身影已然没入殿门,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秦明月慢慢将纤细的眉峰拧了起来,翩然大袖子忽而用力一甩,大步往殿里走去。 太皇太后在临窗的罗汉床上坐下,又挥手叫殿里头伺候的宫人们下去,这才面色凝重地看向了秦明月:“说罢,哀家听着呢!” 秦明月立在不远处,两手绞在一处,死命地拽拉着纤长如葱的细指。想着下面她要说的话,不觉心里跳得愈发厉害了。她抬首望了望太皇太后,见她眼神虽还平和,可胸前已是起伏不定。 殿里一时静默非常,太皇太后虽是颇有城府,可面对的却是自己一向视如命根的外孙女,又见她眼神漂移,偶尔有怯意在脸上忽闪而过,不觉心中的烦躁愈发厉害,一掌拍在了梅花小几上,喝道:“你这丫头,可是要生生急死哀家吗?” 秦明月猛然闭上了眼,双拳紧握,脑中遽然晕眩一片。 太皇太后赫然起身,还不待面色骤然苍白的她张口叫人,秦明月又忽的睁开双目,方才那忽然间雪白一片的面孔,瞬时竟是面沉如水,郑重道:“外祖母,我不愿意嫁给皇帝。” 这话说得突然,倒叫太皇太后本就生出的忧心,愈发厉害起来。她慢慢缓了口气,重新坐下,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这又是怎的了?我瞧你前些日子把那林婕妤救出了冷宫,还以为你转了性子,倒是宽宏了许多,这转眼的功夫,你这又是出得什么幺蛾子?” 原是她爱慕皇帝太明显了,以往也太痴情了些,难怪外祖母不信,还以为她又在胡闹。 秦明月咬住了嘴唇,半晌,上前一步,跪在太皇太后跟前,将脸颊贴在太皇太后的膝盖上,慢慢道:“明月不愿意嫁给皇帝,外祖母,明月想要悔婚。” 颊面下的膝盖陡然一颤,而后,太皇太后的巴掌便拍在了秦明月的脊背上。 这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何况这还是帝后的婚事,何等的庄重瞩目,怎能说悔婚就要悔婚。 太皇太后气道:“你这丫头,当真是被哀家宠坏了,素日里你胡闹也就罢了,这婚事非同小可,哀家可不会由着你的性子胡来。” 秦明月虽说已是做足了准备,可真听到了外祖母说的话,心里仍旧“咯噔”一跳,登时害怕起来。 若是没有外祖母的支持,这婚事,她还真推不掉。除非她一抹脖子死了,不然,她还得嫁给那李臻。便是她肯独守青灯做姑子,也得看那李臻同不同意。 可她重活了一世,可不是为着去死的,也不是为着去做姑子的。她得好好把这辈子过好,平平安安,顺顺心心的。 秦明月抬起头,泪珠滚珠子似的落了下来:“不是明月胡闹,实在是皇帝太过不堪,明月真真儿不愿意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