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将垂下的碎发揽到耳后,沉声说 “殿下,臣妇乃太常寺卿嫡次女,嫁入宋家七年,只得一子,叫宋初萍,五岁便夭折了。说这些话太琐碎了,殿下勿怪。”
柳青青怕谢无砚听得不耐烦,赶紧又接着说 “臣妇那唯一的孩子,是宋世勇与秋萱害死的,作为母亲,臣妇苟且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便是为他报仇。”
柳青青起身下跪,哽咽出声 “ 望京柳氏,愿为殿下所用。”
谢无砚示意她起来 “你父亲也可助你报仇。”
“宋家丧心病狂,扣了我儿尸首!父亲与臣妇别无他法,只能含泪忍耐。
昨夜臣妇见羽林军带走宋世勇,便拿着这赎身契回柳家找了父亲,是父亲给臣妇指的明路,帮臣妇约见的殿下。”
柳青青已是泣不成声,宋家如今于她是刻骨深仇,定要不死不休。
谢无砚伸手收了她呈上的赎身契,算是应下此事。 “柳显倒是个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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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柳青青走了,谢无砚曲指敲了敲红木桌面,吩咐道“交给游鸿。”
游鸿此人,顽固不化的老古板,任职吏部尚书,满朝文武没有谁他不敢弹劾的,上至众皇子,下至九品芝麻官,他通通都要管。
价值十万两修堤款的赎身契,不到半个时辰便送到游鸿手上,游鸿一瞧,这还得了!连忙放下手中琐事,唤小厮为赶紧为他套马车,他要进宫面圣!
昨个夜里,崇安帝看了桌案前一沓证据,信了七分,当下怒急攻心,让李德全去将宋世勇召进宫。
虽发了一通脾气,但到底自己看着长大的子侄,又痛哭流涕认错,也未对宋世勇起杀心。
崇安帝对宋家一向格外宽和,偏心偏爱,即使犯下如此滔天大错。
只让宋世勇补齐十万修堤款,将扬州水坝重新巩固加牢,再贬黜了他工部左侍郎一职。
今个儿一早,放宋世勇全须全尾回去了,可畏仁至义尽。
可还没两个时辰,就来了新证据,崇安帝看了赎身契,听了游鸿说现在大街小巷都知宋世勇贪墨修堤款一事。
崇安帝险些背过气,等好容易缓过来,崇安帝怒极反笑 “ 窃了修堤款,竟是为赎一个扬州瘦马,倒是个多情种!”
“肖言,将宋世勇压入天牢!” 崇安帝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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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伯府
“哎哟哟,荣娘你不晓得,那宋丞相夫人哭起来哦,不得了,方圆十里都听得见咧!” 平康候夫人今个儿早早就来了,这会儿正眉飞色舞的形容昨夜宋府的盛况。
钱氏放下手中茶盏疑问道 “怎得那样迟召宋大入宫?”
平康候夫人一瞧钱氏这反应,就晓得她连最热门的贪墨修堤款事件都不晓得,赶紧又为钱氏补习了一遍。
钱氏听了,杏眼圆睁,惊道 “十万两修堤款?”
“可不是,拢共十五万两,贪墨了十万两!听我家老爷说,扬州近日暴雨连绵,都没有停歇的意思。
也不晓得那偷工减料的扬州水坝,顶不顶得住。” 平康候夫人叹道。
听平康候夫人这么说,钱氏秀气的眉也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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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康候夫人万万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
扬州水坝真的轰塌了,消息急传到望京已经洪灾的第三天。
万幸的是,扬州太守王守林在灾祸降临之前转移了百姓,竟无一百姓受伤殒命。
一堆破事里,也勉强算有一件好事,崇安帝心中感安慰。
宋丞相一听说扬州水坝塌了的消息,赶紧拖着病体入了宫想面见崇安帝,为嫡长子宋世勇求情。
可崇安帝这次也是心有余悸,若不是扬州太守王守林转移了百姓,那现在扬州水坝附近就是尸横遍野。
到时候便是他崇安帝要下罪己书昭告天下的时候。
崇安帝虽偏爱宋皇后偏爱宋家,但更爱自己,更爱自己的脸面。
是矣,宋世勇次日在东市口处死前,宋丞相也未见到崇安帝的面,更别说求到情。
宋丞相也去东宫求过宋皇后,但宋皇后也表示宋世勇这次犯下滔天大错,天下人皆知,无法挽回......
扬州水坝虽无百姓伤亡,但重修水坝与房屋刻不容缓,于是崇安帝便从户部拨款六万两,命二皇子谢永辉代自己亲去扬州赈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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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似乎都与前生的不太一样了,谢无砚搁下手中书册,垂眸深思。
六皇子谢永棕禁足,此次去赈灾的换成了陈淑妃所出的二皇子谢永辉。
宋世勇贪墨修堤款一事暴露,为平息民怨,于东市口处斩。
宋丞相失去了唯一的嫡子也萎靡不振,告病在府修养身子。
望京柳氏暗自归于谢无砚麾下。
崇安帝最近也极容易动怒。
扬州水坝没有一个百姓受伤。
阿瞒后日也要及笄了。
仿佛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去。
但,宋家还没完全倒台,宋皇后也还高台稳坐,谢永棕的禁足总有一天会解禁......
即使有前生记忆,谢无砚很多地方也没办法思虑通透。
那秋萱,即使是最美艳的扬州瘦马也不需要十万两赎身,这十万两真正做了何用途,宋世勇为谁替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