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总是不服气,自命不凡,然而并没什么用。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但得到的都不是我想要的。譬如婚姻,譬如儿子,譬如。。。我的人生。 从小,父母,周围的长辈亲友,甚至家里的佣人,都或多或少对我的性格颇有非议。倒不是刁蛮任性,仗势欺人,而是怪,各色,或是用姨娘的话,邪性。哪怕是我那在军统做官的丈夫,也说看不明白我。我倒是很直白的用语言和行动告诉他,我不在乎。 我知道自己不笨,甚至有些不必要的聪明,我发现别人因此怕我。我试过掩饰本性,照着那些娴静温柔女子的模子,自己练习一举一动,无疑我很有天赋,也很成功,后来我烦了。别人总以为我这种人会热心于各种阴谋诡计,勾心斗角,其实我更喜欢阳谋。红楼梦,水浒传我都不喜欢,只爱三国,那孔明再神气,玄德最仁义,我不信,我就佩服曹阿瞒,哪怕是戏台上一望便知的白脸奸相,哪怕是没读过正史之前,华容道割须断袍,赤壁火烧千里,也有埋没不了的盖世英雄。有输有赢才是正道,能屈能伸方显英雄本色。 父亲是个聪明人,他不喜欢我的聪明,我的性子,但对我这唯一的女儿,还是在意的。他曾经多次跟我说,少想没用的事,你做不了,徒增烦恼,男人不喜欢女人比他们聪明。父亲只看到了其一,却没看到更深的本质,连我自己都是很多年后才看清的。我的聪明确实毫无必要,毫无用处。这个世界上,做下了不得勾当的人,都不是最聪明的,因为不需要。我那所谓的聪明,让我跳过过程直接看到了结果,于是什么都做不了,我可能缺乏大智慧,大智即大勇,并非是一定要狭路相逢刀光剑影的以命相拼,而是承担责任,持之以恒的坚忍,以前程和生涯去拼,我终究是个懦弱的人。这个世界,女子的本分是柔弱内敛,杀伐决断于男子是枭雄,是人杰,于女子,总是不相符,落不得好。 但他说的却没错,我怎么想的并不重要,世道还是那个世道。只是父亲啊,我穷其一生才明白一个道理,生来是什么样人,到死还是一样,本性难移,硬是为了旁人改变,强扭的瓜甜不了。父亲做主把我匆匆忙忙许配给不认识的人,哦,也不能算不认识,他还在街上救过我,所以我给他生个孩子也没什么。父亲事先没跟我打过招呼,他直接告诉我,就算问了你又能怎样?我无话可说,父亲说的没错,我并没有心上人,嫁谁都一样。父亲说这个年轻人相貌不凡,前程不可限量,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能保护我和这个家。 当时在大街上,他为我解围时,我大概知道他的模样,确实长得不错,比起电影小生都不差,但我并不喜欢他阴郁苍白的脸,他给我的感觉是大宅子里常年上锁的房间,不见阳光,阴凉无比,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或是骇人的往事。 成亲以后,我和他面对面的机会多了起来,更加肯定一个事实,我不喜欢他。我不是那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和谁同床共枕就非要叫自己喜欢上他的那种人,当然,他也不喜欢我,他一开始就告诉我他有心上人。我其实很好奇,被他这种人放在心上的会是什么样的女人?我连他的身世背景都懒得打听,他也不怎么跟我说话,很多时候,就算同处一室,他干他的,我做我的。只有一次,他居然跑出去看桃花,我远远的看着他,竟有些担心他的神经不大正常。他拿了个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我看见他脸上竟然时而浮现少年温暖的微笑,一下子把他的面孔耀亮了。那一刻,我终于承认,这个人生的漂亮。他在那树下待了整整一个下午,知道夕阳落山才回来,那个本子他从没有主动给我看过,我也不问,哪怕他不在时也绝不翻看。他大概是在那些私人物品上做了些防范的小手段,等到他临走时,犹豫了几番,还是把那些东西全留给我了,包括那个本子。他跟我说,其实他知道我没偷看过,他很满意,我不以为然,但是作为日后相认的凭证,我还是小心收起来了。那是我这桩不情不愿婚姻的代价,也是我对父亲和叶家上下的责任,这点上,我一丝不苟。 那个本子上的画,不用猜,我都知道不画的是我。我根本不屑去看。他走之后不到一年,江川出生了,我当初拒绝了他想给孩子取名字的试探,他也没说什么,我当时隐隐感觉可能他不会回来了,或者回不来了。不管怎样,这个纯粹为了继承香火和寻求保护伞而生的孩子,之于他,并没有太多情感,之于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承认,作为母亲我一直试图淡化这个概念,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甚至想过跟江川说他是我捡来的,但由于那时还在叶家,全家上下不会让我这样胡闹。那时家里奶妈佣人也多,我就把江川推给他们,我对他没有太多的感情,哪怕怀胎十月,连父母亲都说我心狠,不,是没有心。他倒是听话,乖巧,长得也漂亮,跟江舟一个模子扣出来似的。如果他长得没那么像他的父亲,我也许会稍微亲近他一点,他越是听话懂事,我就越觉得他有心计,通常心机重的人反而讨厌别人有心机,唉,其实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心眼。我做的太过了。 后来有人找上门来,说江舟死了,不,是牺牲了,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在这个世上了。真是个短命鬼啊,他没活到三十岁。但是他的死倒是换来了我和江川娘俩的安稳生活,这在其后数十年的动荡岁月中是极其少见的。我那时就知道,我后半辈子也要和那个人捆绑在一起,尽管他早就死了,尽管我才和他在一起半年,尽管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因为欠他人情的人地位太高,在他的羽翼下享受安宁的代价是我再也别想和其他男人在一起,而且,我身边还有个江川。 江川这个名是我随便起的,当时还想让他随父亲的姓,江舟这个名字太小家子气,为了盖过他,就起了江川这个名,倒也顺口,大气。后来我想这个孩子反正也和他没什么联系了,就让他姓叶,就是这么随便。解放以后,我们就被安排在北京,我被安排了一个清闲职位,衣食不缺,江川那时正好到了上学的年纪,我也乐得有个托管他的地方。因为那之前,我没有单独带孩子的经验,咋一到我们两个相依为命的环境,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 他不用我辅导功课,我也懒得多事,对他我没有太大期望,也不指望他给我养老送终。我不大会做饭,幸好有机关食堂,中午多打一些,晚饭就有了,要不就买点饼干之类放的住的东西,江川就跟我这样凑合。有一次上班时接到电话说他上体育课时昏倒了,我赶过去,保健室的大夫说他低血糖,还好,也没什么大事,那个年月时有发生。等他醒过来,我直接接他回家去,他睁眼看见我,居然冲我笑,我有些错愕。虽然我对他不上心,但是心里也猜到更他平时有一口没一口吃的不好有关。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虽然我不是热心人,但也不愿对不起人。那天,我破例带着他去王府井一家饭店吃东西,其实我不缺钱,虽然叶家的产业冲了公,但是因为江舟的关系特别优待,以其他形式补偿了很多,譬如说长安街以北的几间四合院被划出来安置叶家上下,棉纺厂纱厂的股份都以赎买的形式返回大部分,几个年纪不太大的叔伯被安排进了相关部门,父亲还做了很久的厂长,年轻的弟兄们被安排进工厂企业,有学历背景的还进了机关,这些比真金白银都难得。我手上江舟给我留下的钱和叶家大部分细软折合的金条都存在我这,因为毕竟有人关照,我这里没有人敢动,可我明白这是全家的钱,所以从不会铺张浪费,随意动用。就是我的工资,和江川两个人其实天天下馆子都足够,只是以前居然没想到过。他的小脸吃的红扑扑的,我的心情也好起来,带着他去公园玩,他把头埋在我怀里,小声问我,会不会生他的气。我很奇怪,问他为什么我要生气?他说因为妈妈要请假跑过来。。。 我心里有点难受,其实我的感情不多,所以能不动用就不动用。我心里转移着注意力,拍拍他的后背说,别瞎想,妈妈没生气,以后你喜欢吃什么,要跟妈妈说,不然妈妈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知道吗?结果他说,想要我多拍拍他。我还以为他会说想要我天天带他去吃那些好吃的呢。我真不懂的他怎么想的。 后来,天快黑了,我和他作公交车回家,他困了,靠在我身上睡的很沉。我真的没有办法,只好抱着他走回家,八九岁的孩子也不算轻了,我那时瘦的很,以前也没干过力气活,本有心把他叫醒的,后来终是没这样做,唉,那时我才明白,他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最后只得背着他,但这么一折腾他就醒了,拍着我的肩膀让我把他放下去,我说算了,都背上去了,也不差这几步,他在后边小声说,对不起,妈妈。他很有眼色,主动帮我小心前面,头顶上那些树枝,楼道里的杂物什么的。 四层楼的楼梯,对我来说跟爬山似的,刚一到家,我就没力气了,把他放在沙发上,我也一屁股坐下再不想起来了。他从后门伸着小手抱我,其实我那时有点烦,也因为出汗热,不喜欢他凑近,但一想到这一天都忍了,就别在意这点小事了。我问他,今天玩的高兴吗?他说高兴,就是妈妈太累了。我心想,你这张小嘴真会说,我当年都没那么会看人眼色,啧啧,真是我儿子。 他自己去厨房烧了水,给我打好了洗脚水,我很奇怪谁教会他做这些的,其实我用不着他做这些,做了我也不怎么领情。但那时太累了,懒得说话,就问了一句,你自己呢?他说他已经洗好了。我抬眼一瞅,嗯,没错,睡衣睡裤都换了,脸和脚都洗过了,不错,于是我也洗了洗,他把用过的水盆收拾了。我心想,这个孩子倒不愧是丫鬟老妈子养大的,伺候人的事倒是干的不赖。我和往常一样回自己房间,江川有自己的房间,我让他自己睡。正要顺手关门时,听见一声轻呼,啊,妈妈。。。我吓了一跳,回头看见那孩子原来一直跟着我后面,刚才关门时被门甩到了。我心里有点腻歪,都陪了你一整天了,怎么还缠着我啊。 我只好蹲下来,查看他有没有碰伤了,还好,就是手指被戳了一下,我给他吹了吹,又拍拍他,说以后别一声不响跟在妈妈后面。他点着头,却不走,可怜巴巴的在我跟前磨蹭。我其实是不想惯他这种毛病的,以后难不成天天要我哄睡觉?他走上前,搂着我的脖子,小心翼翼的跟我说,妈妈,就今天,我想跟你睡,明天我自己回房睡,好不好?我心想,你真会谈条件,你那死鬼老爸都没你那么会见机行事,啧啧,你是没见着他,这要是他带着你,早晚得把我算计了。我板着脸,就这一次啊,你是男孩子,老跟妈妈睡不像话。他嗯了一声。 我把他抱上来,那时的床都有些高。他钻进了我的被子里,本想让他自己把被褥拿过来的,但是那样实在太刻薄了,他不是陌生男人,他是我儿子。他老老实实的躺在那里,或许怕我一不高兴把他赶走,我也乐得清净,后来他轻轻抓着我的手,我也随他。他很快睡熟了,我看着他的脸,这是我第一次和他一起睡,人都说儿子是妈的心头肉,可能我真的没有心吧。他长得很漂亮,哪怕是作为一个男孩子,也对得起这个词,咋一看就是小号的江舟,可是细细看眉眼,还是有我的影子,睫毛长长的,在他合上的眼睛下投下一片阴影。很多年以后,他不在了,我会忽然想起那个夜晚,我的儿子睡在我身边,但我却从没有珍惜过。和他父亲同房的时候,我都没仔细打量过他的长相,每次都背过身去,其实我很讨厌和别人睡一张床。我又看了看他的手,其实好几个指头都还红着,应该是挺疼的,你怎么不言语呢。他的葬礼上,我看见他和小时候一样老老实实的躺在那里,跟睡着了一样,睫毛还是那么长,我的儿子,从生到死,都是那么老实,生怕给人添麻烦。当年那个小小的男孩子,一下子长得那么高大,比他父亲挺拔,匆匆的来,匆匆的去,你不该投生成我的儿子。 他的学业工作没用我操心,看到他异常出色的成绩,我也淡淡的高兴,对于他的终身大事,我并不干涉,或者是,我不想管。我自己当年都没能把握自己的婚姻,有什么资格插手别人的终身大事,也没有信心可以指导他什么。反正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机会。后来我发现他一直抱着江舟那个旧本子,怕他跟我来问他死鬼老爹的事,为了有所准备,就翻了翻,原来是那个遥远的下午,他发神经似的一个人跑到桃树下画了一下午的那个本子。我第一次看见那幅画,不由得笑出来,想不到啊,那个阴阴的闷葫芦还春心萌动过,那个树下坐着的女孩子穿着学生装,倒是很有几分清纯味道,虽然脸没有画的很清楚,但我很肯定那不是我,想来是他口中的心上人。谁没有年少朦胧,情窦初开的时候呢?我根本不嫉妒,只是奇怪江川拿这个本子做什么,难道为了这幅画?真是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随便他吧,反正那是他父亲的东西,他留在也应该。 后来,他一直拖着不结婚,非得死皮赖脸的追那个结过婚的女老板,我也冷眼旁观。其实我还是了解他的性子的,他想要什么东西,拐弯抹角都得弄到手,这点上,其实很像自己。直到,他们先斩后奏结婚后,我才见着这个把江川迷的神魂颠倒的女人,我还真有兴趣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第一眼,我就感觉曾经见过她,可怎么也记不起来,直到我再一次整理江舟的遗物时,突然想起那个本子上面的画,怎么可能?我想,或许人有相似,那画本身也没画清楚,那个二婚媳妇虽说比儿子大,可也大不了多少,同是女人,年龄上做不了假。更何况人家为人处事老练圆滑,我也挑不出毛病。江川结婚后,我就让他们自己搬出去住,我正好清静,以后有了孩子,以江川对我的了解,也不会请我帮他们带孩子,正合我意。 逢年过节的他们来看我,那时他们刚结婚,我能看出来媳妇儿对江川不热络,我自己当年就是那么过来的,一模一样,江川这个傻瓜,还在我面前装,我也懒的戳破,没什么用,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当初是江川非要娶人家,现在什么样都得认着,真受不了了,大不了离婚,他是成年人,我也没有责任再管他了。后来,连我都听说媳妇儿几个月半年不回家,江川还瞒着我,他都看出来瘦了,我看他这婚迟早要离。 没想到,这世上什么都可能发生,媳妇突然变了一个人,一心一意跟江川好,一般来说,这样的都是在外面有了孩子找老公喜当爹,可他们一直没孩子,我就不能理解了。可能老天爷看我那傻儿子太可怜,给媳妇儿洗脑了,不过这样也好。我虽然不常跟他们走动,但是他们之间的情况总听得到,小两口过的倒是挺滋润,那个女老板也算多才多艺,喜欢就和江川摆弄他那一大堆兴趣爱好,两人还总能玩出花样,总之儿子没吃亏。媳妇儿有钱,大把大把花在他身上,还帮他跟同事朋友搞关系,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听他的同事同学说,江川现在可活跃了,跟半大小子似的好玩好闹,我想象不出来什么样子。他在我跟前时,一直很安静,像湖水一样没有涟漪。 后来他们来看我的次数多了,媳妇儿这个人,确实是讨人喜欢,连我这个性格怪异的老太太也觉得她接人待物舒服的很,难怪我那儿子当初迷成那样。我有时打量她,长得不难看,说不上来是哪的人,江川说她是苏州人,说起来,离我娘家不远,可她并不是典型的江南女子长相,形容不上来,但是耐看。我对自己年轻时的相貌颇为自负,平心而论,她比不上,可各花入各眼,江舟那时也没看上我。我那傻儿子长得不赖,那些电影明星也比不上他,集合了父母的优点,还长了那么高个子,走到哪都有人看他。可是,他追人家时,身段放的那叫一个低,看来这父子俩,都过不了美人关。江川也是个没出息的,有时候在我跟前,还非得拉着媳妇儿的手不放,人家去厨房炒菜,他也腻在那碍事,有一次,我还看见媳妇吭吭在厨房忙乎,他在后面非得搂着人家,让我们婆媳俩一块给撵出去了。等吃完了饭,让他洗碗,他非得拉着媳妇儿,让人家在那看他刷,我都怕媳妇儿受不了,这哪是嫁男人,这是弄个大儿子回来,我都替他不好意思,这在他们自己家,不知道黏糊成什么样。我那媳妇,其实一开始我都能看出来,她是忍着的,到后来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无奈,好像这样理所应当似的,唉,其实江川是在她身上找补我当年没给他的感情。 媳妇儿有时给我一种感觉,她在刻意隐藏什么,我都看不透她,她的城府历练不像是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或许是商场沉浮,经历的多吧,我想。我能看得出她是真的喜欢江川的,我替儿子高兴,一个人一辈子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也喜欢自己的人太不容易了,我和他父亲,都没有这个福气。姻缘这件事,不是简单的排条件,谁都不能保证爱谁一辈子,也不是各项条件都好,人家就一定喜欢你。江川其实很不错,长得漂亮,人品能力都没话说,心地善良,人又温和,按说是个姑娘应该都喜欢,比他那死鬼老爹强多了。可是媳妇比他大,结过婚,那些年还硬是瞧不上他,唉,没法说。 后来,江川死了,他父亲没活到三十,他没活到四十,他们家也真是邪门,听说江舟的老爹不到二十就死了,他一生下来就没父亲,老江家得找人看看风水,可现在也用不着了。江川没有一儿半女,香火断了。我那媳妇儿哭的昏天黑地,想当年,来人通知我江舟没了时,我一滴眼泪都没有,说实话,没什么可伤心的,我都快不记得那个人了。江川也是个苦命人,从小没有父亲,我这个当妈的爱答不理,随便放养,好不容易有了意中人,人家又不愿跟他,好不容易娶回家了,人家总躲着他,才过了几年好日子,就死了。我把他从小到大都那些成绩单留影教给媳妇儿,她大概比我更宝贝那些东西。 若不是江川死在我前头,我怎么也不会知道,媳妇儿是我的同辈人,也是江舟的心上人。我其实并不像说的那样,一早识破她,只是怀疑而已,我只是试探她,却没想到是真的。我不知道她怎么保持年轻的样子,也很佩服她当年的作为。作为江川的妈,对于儿子痴恋一个能当他妈的女人,我并不怎么生气,我有什么资格呢?我还倒要感激她当年没有彻底断绝和江川的关系,还费劲心思对他好。宋大小姐不是个放荡荒淫的女人,她发现江川的身世时不愿再和他在一起,太正常不过了,要是我,可能不会考虑什么后果,直接跟江川挑明了,可那样江川会受不了,甚至会做傻事,我这个儿子的死心眼是有名的,她为了不伤害他,做了好多万般不愿的事。她并不欠江川或是江舟什么,反而是他们父子欠她很多,宋大小姐,真是个心善的人。江川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爱人也是自己父亲年少时的爱恋,这造化也真是奇妙,他老爹欠的情债,儿子来偿,我觉得宋大小姐后来也喜欢上江川了,那不是演戏可以演出来的,江川死了,她也不需要再演给谁看,可她哭的却是发自内心。 唉,不知道黄泉之下,江川会不会遇到他爹,毕竟两人素昧谋面,真遇上了也说不定,这父子俩阴错阳差的能喜欢上同一个人,江川啊,可千万别提你的宋大小姐。 我这一生,就像波涛中起伏不定的一叶孤舟,来去沉浮不由自己,可巧我的姓和江舟的名成了我一生黯淡生涯的写照,随波逐流,没有方向,漫无目的。有人曾说我的性子适合参禅悟道,倒也云淡风轻。错了,我从来不信佛道,尤其厌恶僧尼,自古佛门弟子不计其数,要我说,多是庸碌自欺之人,偶有得道者,他们心中的神佛绝非泥塑木雕,大概是他们自己吧。 人生在世,懂道理容易,做事难。王阳明倒是提出知行合一,可具体怎样做,不见经传。我后来懂了,每个人有自己的心性,故而心法也各自相异,照本宣科不得。能悟出些道理的人,大都行事不顺,才不得不思考出路,安乐平凡的日子其实最好,那些幸福的人不会想艰难的事。宋大小姐,这辈子大概是活出门道了,她纯粹是被逼的,百转千回历练出来,我不如她,我的生活虽然不精彩,但毕竟安稳无忧。 我陪了她几年,也撒手走了,了无牵挂,我的父母,丈夫,连儿子都已经在另一个世界很久了,我有什么可牵挂的?倒是宋大小姐你啊,硬生生的支持着活了这么多年,全为了别人。你自己没有生过孩子,却比我这个怀胎十月生过儿子的人更像母亲,为了不相干的人,做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我其实不担心你,你还有的是年头好活,我没有跟你提起过,可我知道你一直纠结一件事,不知道死了以后,会不会遇到江川和江舟,如何跟他们交代,所以你依旧顽强的活着。这是好事,我也不会劝你什么,只是,若真是遇到了,你也没什么对不起他们爷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