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了，你下来没？”　　女子手持一部深蓝色诺基亚3310，优雅站立。听筒里的声音和耳边同时回响：“来了来了！”刘芳蹦蹦跳跳冲下楼梯。挂掉电话，扬起一沓纸邀功：“我们宿舍4个，隔壁宿舍说动5个，加上我妈我堂哥表姐的身份证，一人5份，一共60张复印件，拿着！”　　温暖抱着刘芳亲了一口，笑逐颜开：“找个地方填单，你帮我。”　　温暖背包里还有更多身份证复印件，以及招行、浦发、广发、兴业各银行厚厚一捆信用卡申请空表。　　“200张？！那么多！”　　“认真核对，一个拼音一个数字都不能错。”温暖把填好的表格和身份证复印件塞给刘芳，埋头奋笔疾书。　　“暖暖，你让我跟同学说有个表姐在银行工作要完成业务，又跟表姐说同学的姐姐在银行工作要完成业务，根本没有那个姐姐吧？……做这个有提成、算兼职？”　　“你听我的就行啦。”温暖语气笃定。　　学生信用卡的初始额度一般只有5千，好在那会儿监管不严，一个身份证允许办多张信用卡，甚至可以集齐加菲猫套卡（一套6张）。几家商业银行在抢夺信用卡市场，广告摊支到学校大门口，打擂台似的排排坐，舌灿莲花忽悠学生办卡，办信用卡还送杯子、雨伞。那天新生报到，温暖一下子被宣传海报吸引住，久久挪不开眼。　　别人看见的只是花里胡哨广告宣传，她看见的是钱。　　200张信用卡，哪怕只有5千额度，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几十万套现，配合淘宝假开店、假订单，甚至连千分之一刷卡手续费都可以减免。　　温暖用自己的身份证注册了一家淘宝网店，卖玉石珠宝。店名取的极其随意，‘玉簟秋’，试过‘玉石批发’‘翡翠世家’‘石头记’都提示重名。　　事情进展顺利，陆续收到寄来的信用卡。床铺四周密密拉上帘子，温暖盘腿坐在正中敲字，面前是新买的IBM笔记本，认真录入每张信用卡的信息，序号排列已达179条，再三核对账单日和还款日，务必清楚明确。　　脖子上还夹着手机，嘀咕：“招行真是太棒了！”连开通网银都可以直接在网上操作，YES!没有网银的信用卡只好找中介借用POS机，当然这是后话。　　“然后呢，提交订单，我点付款吗？”刘芳电话里问，温暖答是。电脑屏幕上更新着订单状态，某个以数字串为名的淘宝账户，拍下那个标价1元的订单，状态从待付款变为已付款，温暖深吸口气，瞎编一串数字填入快递单号，按下‘确认发货’。　　“要点确认收货吗？”刘芳又问。　　“嗯，确认。”　　电话一直接通，两个人都没说话。温暖鼠标一下下按着F5，忽然看见支付宝余额从0变成1，心口砰砰直跳，语气却极平静：“成了。”　　温暖内心狂喜，苦于刘芳不在面前无法一起拥抱尖叫，睡在下铺的姐们忽然踢了下床板，说：“求求你别摇床，头晕。”　　很多时候社会生存真谛就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利用信用卡先消费后还款，短则20多天、长则四五十天的记账周期特征，套现，用这张卡里套出来的钱还另一张卡即将到期的债务，打时间差，占用资金。举例来说我手里有200张卡，分成AB两组，假设这个月，从A组信用卡套取出50万元现金，我拿去用了，到下个月该还钱的时候怎么办？答案是用B组信用卡，套出50万还A组欠的债，拆东墙补西墙，还上之后A组本期账单结清，我又可以从A套钱出来还B的账单，这样乐此不疲倒腾意义在哪？在我第一次套出来的50万，一直在我手里，归我支配。我们在免费使用银行的钱，五十万。现在听懂了吧？”　　刘芳张着嘴，半天反应不过来。曾珉也怔怔看着她。　　温暖淡定举杯抿了口茶，一边招呼服务员买单，一边说附近有个售楼部，过去看看。刘芳晕乎乎跟着走，嘴里纳闷：“你都有50万了，为什么还要我买单。”温暖答：“我的钱要投资，曾珉的钱买镜头，你零用钱最多，这叫吃大户懂不懂。”　　三名十八九岁大学生并肩出现在售楼大厅的情形不多见，售楼小姐微笑迎客，好奇成分居多。温暖领路围着沙盘模拟图走了一圈，不紧不慢问着容积率、绿化率、周边配套、五证齐否、何时开盘、何时交房、不同户型赠送面积多少、全款有没有优惠、贷款和哪家银行合作……一看就懂行。售楼小姐打起精神，笑容明媚几分，然而不管她问什么，温暖都笑着抛出另一个问题，让人丝毫探听不出底细。　　售楼小姐又陪着他们逛了一圈样板房，温暖要了张她名片，三人施施然离开。　　“帝都房子好贵！6千一平，随便一套够在我们市盖栋三层小别墅了。”刘芳咋舌。　　“可以啊，你还知道盖小别墅要多少钱。”温暖打趣。　　“我不仅知道盖别墅多少钱，还知道葱多少钱一斤，新姜多少钱一斤，餐馆老板的孩子早当家。不过话说回来，贵有贵的道理，那些样板房好漂亮！”　　“要不怎么是样板房呢，交房都是毛坯，得自己装修。丽都帝景离咱俩学校近，你回去跟叔叔阿姨说说，北京户口多难落，他们和你联名贷款买套房，毕业就有北京户口，以后你小孩高考在北京考，分数得降多少档，实惠。”　　“去你的！”刘芳笑骂。　　吃完饭把刘芳送回学校，曾珉才捞到与女朋友独处的机会，忍不住抱怨下次能不能二人世界不要灯泡，温暖义正言辞说不行。抱着缠绵一阵，暗暗叹气：老妈要查岗，好舍不得放他走。“最近是不是很忙，好像腰瘦了一寸。”曾珉按住她乱摸的手，深吸口气，目光中闪过一丝懊恼：“我得走了，晚上还有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