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一盒书，宋姣妍傻乎乎地跟在了袁树身后，穿过了一个狭长的通道，然后就到了二楼。　　　　从里面往外看，很容易就能看清正在上头表演的说话艺人，只见那人年纪并不大，但口齿清晰，声音洪亮但并不刺耳。　　　　“这上面说书的小郎，也是我们社的。”袁树停下脚步，然后就对着宋姣妍讲解起来，“也正是我们文曲部里面曲部的，现在我们仙居社一共有十五个说书小郎，五个为一组，轮着来。”　　　　“意思是一天就有五个人准备着上去说书吗？”宋姣妍好奇问了一句。　　　　“对，就是这个意思。”袁树说道，“轮流来，换人不换书，这样呢也省得咱们家那些写话本的人意见多，说这个小郎说得不好影响了他的话本的人气。”　　　　说到人气，袁树便带着宋姣妍往旁边走了走，来到了在外面就看得很明显的花团锦簇的牌子前。　　　　走近了看着牌子，便看得十分清晰了，这硕大的牌子上挂着的小名牌上面就是写着作者的名字，比如昨天宋姣妍已经听过的年月月元素素之类，另外一眼扫过去，上头还有什么雨铃霖，腊月哥哥之类，一眼看去竟然有上百个名牌。　　　　“这上头就是我们社的文士啦！”袁树说道，“他们名字下面插的花呢，意思就是喜欢他们的人，给他们送的鲜花。鲜花越多，就说明喜欢他的人越多。”　　　　正说着，忽然旁边一个年纪看起来和袁树差不多的男子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正准备回去找你，你正好过来了。还是那件事情，年月月的倾慕者今天一口气砸了一千支牡丹，然后把鲜花榜上超过了，这会儿元素素那边正在闹。”　　　　听着这话，袁树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纠结表情：“昨天叶幺才刚去府尹大人那边赔礼道歉，他们今天又闹？”　　　　“一千支牡丹哈，正好就压了元素素十朵。”那男子说道，“然后他们两拨守在这里你十朵我十朵的，已经闹了一早上了。”　　　　“由着他们去，不打架骂人就行。”袁树头疼地揉了揉脑袋，然后顺便就向宋姣妍介绍起了面前的男子，“这个是曲部的老大，张晶。”顿了顿，又对那男子介绍了宋姣妍，“这个是准备来给我帮忙的小工宋焦，先试工三天，今天我带他过来先看看咱们的台子。”　　　　宋姣妍忙上前打了招呼，然后退到旁边去。　　　　名唤张晶的男子看了一眼宋姣妍，嘻嘻一笑，道：“你上哪儿找了个小孩过来给你做小工？这么单薄，小心被你那一屋子稿子给压瘪了。”　　　　“别小看人家，他可是正经读过四书五经的，等那些印社的贱人跟我纠结的时候，就让他帮忙顶上，省得总说我们仙居社没文化。”袁树哼了一声。　　　　张晶哈哈一笑，道：“那你就带着你的小工慢慢熟悉这边，我下去忙别的事情了。”说完，他转身就往一楼走去了。　　　　宋姣妍看着他走了，然后重新看向了袁树：“刚才说的元素素和年月月，就是昨天我在仙居社门口看到打架的那两拨人吗？”　　　　“对……”袁树叹了口气，又指了指旁边的鲜花榜，道，“你看这个哈，我们每天都会按照鲜花的数量把名牌进行调整，谁第一，就排第一。”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个鲜花都是听书的人花钱买的，这个进项呢……社里面和文士对半分。”　　　　宋姣妍顺着袁树指的方向看过去，此刻是年月月的名字高高排在第一位。　　　　“去年的时候，元素素的上一个本子正好写完了，然后年月月开始了新本子的创作，鲜花榜就从第三涨到了第二。”袁树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宋姣妍手里捧着那盒子，“就这套，虽然名字俗气一点，但喜欢的人特别多，所以他在鲜花榜上就直逼元素素了，然后元素素的簇拥者肯定不乐意啦，然后就……反正就这样了。”他摊了摊手，一脸无可奈何。　　　　宋姣妍有些明白，这个大概也就是所谓的要争夺头名之类的心理了。　　　　“不说这些，这些事情等你多呆一段时间你就自然明白了。”袁树一挥手，带着宋姣妍往另一边走，“等会儿我们就在这边吃午饭，然后下午你就可以先回去了，你还在试工，先熟悉熟悉我们社的书，这两天先抓紧把詹寡妇看完哈！”　　　　“啊这么多，一两天看不完吧？”宋姣妍露出了一个惊吓的表情。　　　　“抓紧看，很容易看完的。”袁树拍了拍她的肩膀。　　　　宋姣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认真点头答应了下来。　　　　.　　　　吃过午饭之后，袁树让宋姣妍自己在水仙街坊里面逛一逛，看看各家的说书郎都在说什么，然后又叮嘱她不用再回三桃李街坊，只明天早上辰时到仙居社来就行。　　　　宋姣妍答应下来，目送了袁树离开之后，自己先在仙居社这台子下面听了一会儿正在说的《张相国的三姨太》，直听得满心无语，最后便又在水仙街坊里面溜达一圈以后，就往国子监的方向去了。　　　　到国子监的时候，还没到国子监下学的时候，宋姣妍捧着一盒子书在门口自家府上的马车外坐了，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车夫说起话来。　　　　“嗨呀我也去水仙街坊听过书，的确有意思。”车夫岳肆是跟着他们一起从宁州过来的，与宋姣妍也熟悉得很，“比咱们在宁州那会儿有趣多啦！”　　　　“咦，那你是去听什么？”宋姣妍来了兴致，“你不会也是去听什么《王爷住在我隔壁》之类的吧？”　　　　“不瞒您说，我最开始过去的时候还真听过呢……什么王爷住我隔壁，狡猾娇娘之类的……听得满头大汗……”岳肆抖了一下又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说了下去，“后来就逛到里头有个风宵社，里面京城有神神怪怪的故事，还有将军打仗的故事，就很有意思啦，我没事做的时候，就去随便听一听。”　　　　“那你给那些你喜欢的故事送过鲜花什么没有？”宋姣妍好奇问道。　　　　“送过呀，一支迎春一文钱，也不算个什么大花销，喜欢就送一朵。”岳肆哈哈一笑，“不过比不得那些送芍药牡丹的，哦哟一支牡丹花送下来，抵我一个月月钱了。”　　　　宋姣妍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水仙街坊看到的各色鲜花的价格，也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送牡丹芍药的，一定特别特别喜欢那个写本子的文士了。”　　　　“倒是也真的有人是真情实感地喜欢着呢，再说了现在京城里面就流行这个，去追捧那些文士和前朝追捧那些戏子也一样。”岳肆倒是看得开，“我还听说那个云中社的那个黑夜姬是个大美人呢！上回我还和岳叁说要去看一眼。”　　　　宋姣妍“咦”了一声，她今天都没从袁树那里听说什么黑夜姬其实是个女人的事情，于是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个大美人呢？”　　　　“据说是云中社自己放出来的消息呀！”岳肆回答道，“反正去看看又不吃亏的。”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里头国子监就已经下学了。　　　　宋雪岩从国子监出来，见自己妹妹已经等在马车上，于是快走了两步也上了马车。　　　　.　　　　“所以今天过去，已经确定了你要去做小工啦？”外头岳肆是心腹，也不怕他到处多嘴多舌，于是宋雪岩就很自然地开口问了这么一句，“事情不多吧？”　　　　“多倒是不多，说是要试工三天，然后就签订一个契约。”宋姣妍说道，“哥你给我搞个路引之类的……我说是叫宋焦，焦黑的焦。”　　　　宋雪岩嘴角抽搐了一下，道：“这名字你怎么想的，就不能堂堂正正起个英气逼人的吗？”　　　　“一时半会儿没想到……”宋姣妍哼哼了两声，“还得想个花名呢！我还没想好叫什么。”　　　　“就叫焦黑君呗！”宋雪岩随口说道，“反正已经焦黑了，就彻底焦黑一点吧！”　　　　宋姣妍无语了一会儿，又觉得焦黑君这名字想一想也很有意思，便道：“那就听你的好了！”　　　　这倒是换了宋雪岩一个惊悚的表情：“你真的要叫焦黑君啊？妹子你可还好啊？”　　　　“我现在是男人了！”宋姣妍拍了拍自己的胸，“男人不计较这么多！”　　　　“嘁……”宋雪岩翻了个白眼，目光落到了宋姣妍放车里那盒子上了，“这什么东西？”　　　　“啊仙居社的本子，说是让我回家好好看看，最好这两天要看完。”宋姣妍把盒子打开，露出了里面一共八本厚厚的书，“据说是仙居社从去年下半年到今年最最受到大家喜欢的！”　　　　这边宋雪岩已经随手拿了一本翻了翻，然后露出了一个被雷劈的表情：“呆郎君钟情詹寡妇……这什么书啊……”　　　　“我还没看，你要和我一起吗？”宋姣妍歪着头看自家哥哥。　　　　宋雪岩随便翻了几页，脸色一言难尽：“这个……这个看起来有些……”　　　　这时，马车正好路过水仙街坊外，不知为什么，赶车的岳肆把马车给停了下来，外头还有喧闹的声音。　　　　“怎么了？”宋雪岩放下书，撩开了车帘往外看。　　　　宋姣妍也好奇地凑了过去——　　　　然后，她就看到两群抱着牡丹花正在互相砸的女人们大打出手，站得最高的那个人声嘶力竭吼道：　　　　“第一一定是我们家素素的！我们素素永远都是第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