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开始后,钟哲不太经心地举了几次牌。
这是成凌第一次参与拍卖会,很快,他就发现,拍场上的较量是一种堪比战场的心理较量。
他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大部分人会委托专业的经纪人和代理人参与投拍,这是一项需要常年累月训练的厮杀技艺。
随着拍卖官的声线高低起伏,节奏快慢,人的欲望和追逐心被整个激起,眼看就要到手的心爱之物,就要落入对手的怀抱,理智瞬间崩溃。
成凌已经见了几个杀红眼的买家,甚至隔着电话,你都能感到那些代理人的紧张。
想要,只想要,非常想要……
我的,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安静的会场就像灶上的蒸笼,除了单薄而持续的竞价声一缕白烟似地飘出盖子,底下所有都被架在火上,越来越煎熬。
成凌看了看身边的钟哲,后者接收到了他思索的目光,开口道:“和你想的很不一样是吗?”
成凌点头。
“你本以为拍卖不过是买一件东西,就像逛市场或者逛商店一样简单,然而不是。”钟哲突然举了举手中的号码板,加入了对一件青铜酒爵的竞争。
“90万。”拍卖官随即报价。
这是一件底价70万的物品,开始以5万往上起价,已经经了几轮。
“这是和购物截然相反的事,购物可以让人解压,拍卖只会让人承压。如果要做个比喻,这更像一场搏击。”
”100万。”
钟哲说话间,拍卖官又报高了两轮。
“你看,每一次出价就像是双方在击打。现在对手出拳,你只有生受下来,然后冷静地考虑要不要还击,如何还击。
如果对手跳价,你不能被对手的强拳击懵,如果对手连续快速出价,你不能被组合拳打倒。你不能因愤怒或求胜的欲望丧失理智和判断。
你必须迅速作出反应,准确击中对手。随即又是下一个回合。”
钟哲又再次举牌。
拍卖官报:“110万。”
成凌越发严肃地思考起周遭发生的一切,他很快道:“开始时,这甚至是一场混战,一群人冲进去,轮流挨打。越往后出局的人越多,只剩两个人互相较量。
这时你已经熟悉对手的出招方式,而这是一场无法防守的格斗,每一次出击都要有人承受,所以比普通的搏击更为惨烈。
你要赢,但如果流血和被攻击得太多,就一样是输了。”
“是。这就是‘赢者的诅咒’。
这个词的来源有个故事,罗马帝国时,皇位曾被拿来拍卖。拍下它的富翁,许下全部家产的重诺,却很快被军队赶下了台,掉了脑袋。”
“120万一次。”
“130万。”
“140万。”
拍卖师语声紧张,速度亦开始加快,场内的呼吸声变得沉重,酒尊的竞价已彻底进入白热化阶段。
钟哲不再说话,而是全神贯注地开始投入战斗。
他的对手,恰巧也在场内。
成凌看向那人,他能肯定对方正在流汗,面上潮红,心跳加速,肾上腺素飙升。
“145万。”钟哲忽然降低了加价。
老手们意识到,这场竞价到了一个临界点,就像连续重拳击出,现在双方的力气都小了下来。
捂着伤口的对方,现在要决定是认输,带着淋漓伤痕离场,还是再拼力一击,让对手倒下。他不知道对手会不会再度反击,也不知道这样的较量还要持续多久。
“150万。”
他选择再出一拳。
“150万,150万?”拍卖官环顾四周,不仅留意之前出过价的买家,亦看向全场。
令人窒息的10秒过后,钟哲终于再次举起了牌。
“160万!”
场上有零星的击掌声。
“160万,160万——160万?先生们女士们,还有没有更高的出价?最后一次,160万——
卖出!恭喜1号。”
成凌看向钟哲,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在这样的较量中对心智强度的要求。这是胆量,技巧,敏锐和天赋缺一不可的结果,是毫无捷径的无数次训练造就的坚韧。
他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他第一次给钟哲施压时,对方明明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却仍是生生抵住了。
也许那夜,钟哲还可以抗得更久,是他对他贵公子的轻视,多少有些先入为主了。
全场将目光投向钟哲,不出意外都认为他今天是冲着这件酒尊来的。
等到龟甲被展示出来,七八轮竞价过去后,价格被抬高了一半,钟哲翻着拍卖目录,显得并不太关心台上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