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筛下稀疏的日光,照在某人十分欠揍的笑脸上。陆宁讥讽道:“你这等口出恶言的轻狂之徒,怎进得了桃蹊书院?”
李晞不屑地勾勾唇角,“有本事去找山长那里告状呗,倒要看看你堂堂堂长多大能耐。”
陆宁拿了自己的衣物,转身就走。
“再见呀,堂堂……堂长~”
李晞挥挥手,目送她的背影,心道,大约是气得狠了?这小人儿的脸蛋儿,倒比此刻树梢上的怒放的桃花还要艳。
踏过苍翠山林,又穿过重重桃花,再行小半日,主仆二人终于看见桃蹊书院的大门。
雪白石阶一尘不染,百步高的石阶之上是一座巍峨的山门。山门上的四个刻字遒劲有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跨过山门便是闻名遐迩的飞花台。一块两尺来高的巨大石碑,上面古意沧桑,是已作古三百多年的思想家、教育家张载的题词。一旁有数株枝桠遒劲的桃花木,风一吹,下雨一般纷纷扬扬,洒下一片粉瓣飞花。
李晞的视线落在石碑背面,那里张贴了一份策论答卷,题为《治安策》。
卷上行草如泼墨般挥洒自如,内容却严谨细致条理分明,有几处精妙论述实让人拍案叫绝。
李晞赞叹之余,心道,桃蹊书院不愧是当今第一书院,倒有些水平。也记下了答卷末尾的署名:陆宁。
有典谒上来引李晞去见夫子。这典谒也是书院的学生,名唤叶伽。叶伽笑道:“这是三月里我等进学考试时考评最佳的文章。陆公子年学富五车,年不过十三,却以江南诸府第一的成绩被破格遴选入学,委实让人敬佩。”
桃蹊书院的学子都是从各地私塾中择优者收之。入学时还须通过进学考试,若是表现不佳仍会被拒之门外。
大约说到兴头处,叶伽口中无限仰慕,又接道:“不止如此,陆公子如今还担了堂长之职,督视课业,赏罚分明,颇有威望。”
李晞一顿,“敢问这位公子,如今书院中有几位堂长?”
“只有一位。”
李晞笑道:“……如此。那这位陆公子倒是很有意思。若是有机会,我定要结交一番。”
叶伽点头称是,又跟李晞称赞起陆公子的书画来,俨然是陆公子的狂热崇拜者。看来,陆宁在学子中颇有威望,此言非虚。
书院占地极广,大小院落,错落有致,佳花名木,姿态各异,碑额牌匾,比比皆是。叶伽引着李晞二人一路分花拂柳,约摸半柱香时间,到了林夫子居处。
林夫子是书院的主讲之一,还负责学子们的进学考试。见了李晞,倒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李公子没赶上三月入学的时机,如今不远千里来了长乐山,除非有足够的才华可以打动本夫子,否则本夫子是断不会收你的。”说着便吩咐叶伽把考卷发给李晞,他自己翻了本书看,不再理会。
李晞的侍从卫殷被挡在门外,心中焦急。主子一路风尘仆仆,饭都没吃上一口就要考试,这夫子也太不近人情了。
日薄西山,暮色四合。也许是太过疲累,卫殷坐在廊柱下数蚂蚁,数着数着竟睡着了。晚风一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发现天都黑了。
门忽然啪的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素色宽袍的高瘦身影裹挟着一阵风,从他眼前掠过。还伴着一阵爽朗的笑声。
原来是那林夫子一改先前的冷淡从容,手里拿着答卷,欣喜若狂得出门去了。明明已到中年,却欢欣鼓舞得像个孩子。
卫殷不明所以,往屋里一瞧,但见他家公子左手支颐,手肘撑在桌案上,右手手指一下一下按压着太阳穴的位置,双眸微闭,眉峰微微蹙着,俊逸的脸上挂满疲惫。
叶伽正在掌灯,温热的火光照亮李晞的半张脸,那线条轮廓愈发明朗坚毅。
“还愣着做什么?”李晞睁开泛着血丝的双眸,瞧了眼卫殷,“还不快给本公子把书案收拾一下。”
卫殷立刻应了。
“虽然每每遇到绝妙好诗文,林夫子都要兴奋一阵,但跟今日这般开心得像孩子似的倒也少见。林夫子是去寻山长去了,这一去也不知何时回来。夫子先前已经唤人给两位留了饭,我已经让他们送去斋舍了。李公子歇息片刻,我这就带两位去斋舍歇息。”
“多谢!”尽管累得头疼,李晞仍是拱手一礼。叶伽自然也对他心生好感。
学生居所称为斋舍,穿过后园桃花坞,绕过拾绿亭,再过一道西雁桥就是了。
学生都聚居于此,每人一间,排列得次序井然。单间屋子不大,铺设也简单。
叶伽帮着卫殷一起收拾了床褥,又告知了书院的一些基本事宜,嘱咐李晞第二日辰初时分赶到讲堂,这才离开。
自此,李晞便正式进学了。